督主法医毕业(40)
对视片刻,吴永旺咧开嘴:“你不是很有本事?一个案子就能瞎想这么多,自己查去啊。”
这次他的笑更放肆,更有恃无恐,显然不会配合了。
这一点上,苏懋也的确没有更多证据,纵有千般经验技巧,也没有切入口,最后只能从动机上延展:“杀王高是因为他不听话,杀李柏是因为他挑战你的面子,杀孙守勤是因为有暴露风险,王高不提,李柏和孙守勤都已经有确定前程,贵人主子的人你敢动,西厂的人你也敢动,不怕被找上门?”
吴永旺神态鄙夷:“不过两个小人物。”
苏懋:“哦?在你心中,这两边的人都是小人物,不值得放在眼里?”
吴永旺继续笑:“对啊,贵人底下宫人何其众,一两个凑不上前的太监,算什么重要,死了都没人知道。”
太监不重要,水仙花呢?那可是冯贵妃准备的礼物。
但吴永旺明显不会再说,再问,也只会这样绕圈子。
“本王道今日如知殿怎么这么热闹,原是宫人欠管教。”
随着门口一道声音,进来一个人,金冠玉带,杏黄常服,虎背熊腰,方脸阔唇,一看就孔武有力,再加其自称,表现,他是谁,不言而喻了。
“大表兄?”姜玉成有些意外,“大表兄知道这个人?”
大皇子视线滑过一边座上屁股老沉,站都没站,迎都没迎一下的废太子,又轻而浅的掠过苏懋,才落回姜玉成身上:“都知监负责太监调派升迁,各宫里都会送人,东厂西厂也都是太监出身,原看起来还算本分,不想暗地里心思这般多。”
姜玉成下意识看了眼苏懋。
他是纨绔,却不是傻子,大皇子这话谈不上偏颇,吴永旺手下太监,的确是送往哪里的都有,单拎出李柏孙守勤,什么主子娘娘东厂西厂的,根本不算特殊。
可放进案子里,这事就很暧昧了,苏懋能察觉出不妥,还敢拎出来说……
小郡王朝苏某伸了伸大拇指,你厉害。
贵人在前,照太监规矩,是没有说话的份的,苏懋已退后两步,眼观鼻鼻关心,不动了。
一个小太监而已,大皇子不会放在心上,毕竟狗仗人势,他看向废太子:“看来今日天气不错,三弟都出来走动了。”
看起来像是在问候,实则表情,语气,都透着一句话——
你怎敢出来,不是圈在奉和宫么?
太子未动,只勾唇淡笑:“闲散夏日,若非应邀,谁会顶炎而往,大皇兄可也如此?”
我也不愿意,我是被人邀请来了,你也是么?
大皇子一噎,他当然不是!
“谁邀的你?”
苏懋眉眼微垂,降低存在感,反正不是我。提出邀请的是他,但现在太子说的一定不是他,莫非……
他脑子里正在转,就在门口又多了两个人。
“咦?四哥?”
“哦,六弟。”
四皇子和六皇子到了,在门前撞了个对脸,还齐齐看到了大皇子,拱手行礼:“大皇兄也在啊。”
大皇子微微一笑,侧身,露出端坐椅子上,仍未起身的废太子,这意思,不止本王,还有一位在呢。
四皇子修眉细目,中庭略长,看起来极有富贵气:“宫中连发命案,母妃执掌后宫,为恐她担心,于情于理我都得来一趟,不想竟是慢了。”
六皇子相貌并不出挑,只一双眉极浓,未语先笑:“如知殿离明光宫不远,冯娘娘这几日身体欠佳,受不得惊……若是知道几位兄长都在,弟弟也不必这般着急了。”
两个都有正当理由,你大皇子呢?怎么也来了?
大皇子一脸高深:“这个吴永旺可了得,小小太监,谁的人都敢杀。”
四皇子持正:“显然高枝不好攀。”
六皇子微笑:“什么时候,都得守规矩么。”
……
几个皇子的话点到为止,从寒暄言语到动作都裹着意味深长,苏懋一边暗自观察,一边脑子转得飞快。
四皇子的母亲章皇贵妃是后宫中份位最大之人,母子俩向来以此为荣,最讲规矩,看他说的话,摆出的姿态,也是这调调,为何说出‘高枝不好攀’这样的话?
名正言顺的皇后嫡出太子都被废了,在他眼里,还能有谁是高枝?冯贵妃么?
苏懋感觉,这是一句反话。
死者孙守勤走的是西边的路子,将要去西厂做小太监,西厂也是阉人,四皇子一定瞧不上,李柏就不一样了,是帮冯贵妃养花的,冯贵妃几年盛宠不衰,把别人都挤得没地方站了,四皇子和母妃利益一体,休戚相关,大概这话,点的就是李柏。
六皇子也很有意思,跟着四皇子的话,说人都得守规矩。
要说这宫里,最不守规矩的,就数冯贵妃,这位娘娘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不然也不能落个‘妖妃’名号,偏昭明帝就吃这一套,宠着疼着,还不许别人说。
第二不守规矩的,就是六皇子本人了,虽生母早逝,也不是过不下去,偏偏找个什么‘救命之恩’的借口,抱冯贵妃大腿,不管晴风雨雪,每日请安不断,他今年也有十六了,非是什么小儿,冯贵妃年纪也不是很大,未至三十,如此不避讳,全为利益,半点不怕别人挑嘴。
他说不守规矩,指的又是谁?
苏懋下意识看了眼吴永旺,发现后者眼神眼神非常不对劲,似对四皇子六皇子都很忌惮,神态也未有半点放松。
反倒大皇子是房间里最为放松的一个,像是在看热闹:“不守规矩,就该罚啊。”
他视线掠过座上始终一言不发的太子,暗意非常。
四皇子肃容:“这不是凶手已经认罪?不若按律处置。”
六皇子微笑:“四哥说的对,大哥身先士卒,对不法之事零容忍,还特意提醒你我,理当奏明父皇,嘉奖一二。”
太子仍未说话,仿佛一切与他并不相干。
苏懋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这养水仙花的李柏,该不会是四皇子示意吴永旺杀的?李柏‘攀高枝’,帮冯贵妃做事,冯贵妃近来好像又从皇上那里得了赏,拿盆水仙花当贺礼,瞧不起谁呢?搞不了冯氏,还搞不了你一个小太监么?
六皇子见四皇子动了,也找吴永旺,挑了个将要去往西厂当差的孙守勤杀了,正好前边有四皇子手笔,挑起人查出来,正好全推到四皇子这,说都是他干的,他一个皇贵妃之子,竟然不守规矩,以身作则,还在宫里狂什么?
吴永旺呢,本身掌控都知监,运行自己的那一套‘规矩’,他的确在都知监一人独大,想做什么都行,但在别的地方,也的确要做听话的狗,否则什么都保不住。
他可以随便点杀都知监的人,狂妄之时,甚至可以暗害别处的宫人,低阶的宫妇,他可以有各种理由,各种动机。看不惯李柏,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杀,为什么偏要现在?
孙守勤谁知道他的秘密,猜到了他杀了王高,但都知监的秘密本也算不上秘密,孙守勤谨慎,有些话也不会往外说,风险的确是有风险,动手却不必那么紧迫,为什么要杀……恐怕就是来自‘上头’的意思。
一盆水仙,看起来只是珍贵品种,贺礼,其实是权力的显现,利益分配权的争抢,四皇子六皇子……苏懋想,这里或许还有东厂西厂力量挖掘的问题。
的确有皇子在暗地里掰手腕,想要以小见大,试探的是后面贵人主子的意思,甚至皇上的偏心,就是……有点太不把奉和宫当回事了。
这一局,有人在掰手腕,有人在观望,有人试图搅乱一池水。
太子估计是知道四皇子六皇子都在做什么,也知道大皇子在想什么,几处帮忙瞒,或者透消息,才能不声不响的游走四周,看热闹或救他,或者——拿下如知殿。
苏懋不觉得太子受到了四六皇子邀请,他那样说,不是转移大皇子注意力,就是提醒马上进门的两个皇子,没见四六这两个皇子说话时一直忽略太子,并在大皇子暗示,不守规矩的也有太子一个,理应处罚时,四皇子和六皇子齐齐避重就轻,前一个当没听懂他的暗示,直接说不懂规矩的凶手已经认罪,按律法处置就行,六皇子则暗言大皇子这么爱看热闹,是不是得让父皇知道知道,至于届时受赏还是受罚——皇上最烦什么事,你我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