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175)
“明面上死了就行。”顾平瀚眯着眼看盘旋在院子上空的花烬,“这些年,他和苏家给我这边添了不少堵,再不死,我这边的脏事就要被他们扯出来了。”
顾瑾玉侧首盯着这个大他两岁的假哥:“顾平瀚,你那上不得台面的瘾,张兄不是帮你戒了?”
顾平瀚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反问:“你私自窝藏和调用破军炮的事处理干净没有?这次能推到苏家头上很好,但到底是禁物,小心为上。”
两兄弟互相警告,言尽于此,各退一步。
西南有私造的大量烟草和少量破军炮流通,这两样东西都是被晋廷严禁私自沾染的禁忌,直接在晋国禁止的四项铁令之中。
顾平瀚驻扎西境这么多年,再是万般小心,三年前也在一次追踪叛商的案子里不小心中了招,染上了一阵子烟瘾,硬撑不过去,后来被张等晴发现了,逮住一顿揍。
顾瑾玉则是沾上了破军炮的私造,破军炮的原材在这百年中消耗得越来越少,最需要的硫矿主要在北境,当年北征之后,他在北境有象征性的封地和干实事的下属,破军炮这种大好武器,等着中枢全盘把守就像悬刀于顶、丐碗乞讨,于是他直接私下控住了一份。
这次西伐,他的下属兵分六路,除了他自己所在的分队干净,其他几路都绕道去运分散的破军炮。在即将启程前往南境找顾小灯时,长洛正传来苏明雅南下的消息,他便带上了相当的破军炮,送苏家一份“大礼”。
当日进千山,南安城轰炸异族贼敌,轰炸的规模远超了苏家携带的额度,苏家再破贼有功,头顶也蒙了一顶私用禁物的疑罪。
两兄弟互看不惯,又互为合作,阴来阳去的。
谈了一阵正事之后,顾平瀚才问了顾瑾玉的身体:“左眼瞎了?指甲乌漆嘛黑,中毒了?”
顾瑾玉只说:“死不了。”
“别再给等晴添乱。”顾平瀚握着木棍点点青阶,“小灯回来这事,你不该瞒着我们,待会他要是想打死你,我只会把棺材搬出来。”
“棺材板我会自己盖。”
“你的陪葬物不会有多少,正好我队里的军饷快用完了。”
顾平瀚认真地盘算着,这时花烬呼啦啦地飞来,挂在檐下,对准他的位置,要给他一泡海东青的排泄物。
顾平瀚立即飞起来——几乎是飞起来,一瞬闪到了院子里,怕弄脏了张等晴的门口,花烬凛凛地追着他,不给这个讨厌的人类浇个盖头誓不罢休。
顾瑾玉坐在青石阶上欣赏,直到背后的门打开了。
他立即起来转身,顾小灯站在高阶上,脸还红扑扑的,眉目生动地生气,举起个小拳头就捶在他脑袋上。
第111章
顾小灯生起了气,捶了一通顾瑾玉,张等晴也把人揍了一顿,怒上心头连坐一人,把鞍前马后的狗腿顾平瀚也给揍了,只不过留了面子,没往两张帅脸上招呼。
挨揍的两人皮糙肉厚,脸上不见痛色,只是小心翼翼地大气不敢喘。
顾瑾玉只关心顾小灯揍他的手疼不疼,身体好不好。他在青阶下仰起的脸虔诚又魔怔,一只眼被遮得严实,另一只眼的爱意泄露得避无可避。
张等晴这些年见过很多被千机楼诓骗了的狂热信众,他们信奉虚假的人间圣神,一双双眼睛就如炽热的火炬,信得忘我。
此时顾瑾玉望着顾小灯,就像修罗在莲花台下看神祇,渴望无边无际。
张等晴哆嗦了一下,如临大敌地拉住顾小灯的手,生怕刚回归的白菜被拱,心想这预防拱马上就得提。
他悬起心:“小灯,顾瑾玉这混账东西以前欺负你,现在也不是个好东西,你离他远点,别又被他骗了!”
顾小灯有些窘迫地抓了抓垂到后颈的发梢,对顾瑾玉生气归生气,却并不打算隐瞒二人的关系,看了阶上阶下三人,揉着后颈说了实话:“那不成的……哥,打骂归打骂,其实我跟他在一块了,世俗情人相依相靠的那种在一块。”
张等晴刚悬起的心就这么咔嚓掉了。
顾瑾玉凝固在青阶下,被天大的认可的价值冲昏了四肢百骸,那些不敢言说的不安被掏空,取而代之变成被领被捡的巨大安定,灵魂幸福得一瞬出窍。
顾平瀚原本沉着的面瘫脸也轻轻裂开了,上看下看,无法置信地看向顾瑾玉,满眼透着“你怎么做到的”的震惊。
张等晴傻眼了好一会,顾小灯摇摇他的手,才把他晃过神来,一清醒便是摇头崩溃大喝:“哥不同意,不行不行!”
顾瑾玉的魂飞回来,右眼瞳孔血红,无限期待地望着顾小灯。
“家人我全都要的!”顾小灯如此说着,左手握紧张等晴,右手朝顾瑾玉大手一挥,小小一只还病着,倒是说一不二,“顾瑾玉,你个麻烦精,没点眼力见啊,赶紧从我跟前滚蛋啊,我要跟你分居一月或一季!我跟我哥团聚,你闪一边去,没事别往我眼前凑。”
顾瑾玉背后像有一条大尾巴不停地甩动,轻声地讨价还价:“好,好,但是能不能别分太久……”
张等晴一听这话里的信息量,越发气炸,通红着眼睛迁怒震惊不断的顾平瀚:“带着你弟滚蛋!烦!”
恢复眼力见的顾平瀚二话不说,立即押过癫癫快乐的顾瑾玉往外走,方才浇头失败的花烬飞下来扑扇腥风,兄弟俩狼狈不堪地边回头边走远。
张等晴气得脸更黑了,拉着顾小灯回屋里碎碎念:“你一定是因为发烧,脑子不好使才被顾瑾玉哄骗了!这混账玩意,当年我就该捶扁他,你怎么能认这个疯狗共享终生?早知道我当初就不救他,让他死在北境上算了!”
张等晴骂了半天,顾小灯就在一边汗颜听着,捋一捋矛盾的症结所在,也是从不同人的口中回望顾瑾玉的过往。
“等等,我记得六年前那会儿,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你在长洛的往事,是跟苏家那病秧子有的首尾,而且在一起了几个年头,和顾瑾玉这个狗玩意哪有什么感情基础?”
张等晴远离长洛,毕竟不甚清楚他的情史,只以常态想象:“按照我这六年来所见,顾瑾玉压根就是唱着一出单相思的发疯独角戏,小灯,你不会是回来之后看他又疯又病的样子就心软可怜他了吧?那你那前任苏公子怎么说?好歹跟人家有几年的情分,难道跟顾瑾玉的这小半年就抵过了?”
顾小灯眼睛睁得圆了一些,张等晴那最后一句不说则已,一说一想,倒真是这么一回事。
他挠挠头:“连小半年也没有的。”
他认真地回想和顾瑾玉的相处,依次掰着手指,把从去年隆冬十二月到今天以来发生的事细致简练地和张等晴描述,中间插叙几句过去的书院生涯,把自己在长洛的五年光阴徐徐如推画卷,铺在了张等晴的脑海里。
张等晴被他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情史懵了好几遭,芬芳的话语都倒不出来了,憋了半天,绷不住了:“……都杀了!什么姓苏的姓葛的都砍了!”
顾小灯正想宽慰他哥,就听张等晴眉头一皱:“等等,我昨天刚听那顾铁打的说过,那苏明雅似乎是在南境死掉了。”
顾小灯眼皮一跳,脑子里回闪了压不下去的曼珠沙华刺青,半晌才揉着太阳穴问:“真死了?”
死去寂灭,对葛东晨而言是向命运反抗的穷途陌路,对那位药不离口的苏公子来说,更多却是解脱。
张等晴应声,黑着脸气道不能在这负心人身上捅几刀当真是不痛快。
“没事,我捅过了,捅过他后心一刀。”
“……!”
顾小灯捏捏耳垂上的双耳洞,若有若无地叹一声:“但其实也不怎么痛快。”
张等晴头顶上好似有一团黑线在不停地纠缠轮转,他有超过顾小灯九年的阅历予他指引,但偏偏在情爱这块上……他不得不承认顾小灯经历的比他丰富多了。
各色纠葛,混着性情,囊括宿命,个顶个的复杂。
他战术喝水:“弟,你还是个少年郎,有大把的时间去见大把的天地结识大把的人,天下间风流人物数不胜数,会有比顾瑾玉更好更适合你的,你何必这么快就笃定只和他厮守终生?人心会变,那苏明雅是,顾瑾玉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