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心积虑(97)

　　绛秋觉得他这个态度有点点怪异，具体哪里怪异他却品不出来。
　　林淼的话听在魏云岚的耳朵里，效果实在能算得上是振聋发聩。
　　他和林淼之间，或许一直以来就横隔一道看不见的墙壁，这道墙在不知不觉间越垒越高，慢慢地，两人也看不见彼此的心。
　　魏云岚的身份和地位使他很难在某些时候真的理解林淼，而同样的，林淼也不会明白魏云岚肩上扛着的是究竟是怎样的一份责任和重担。
　　若非林淼此刻身在墨岭，若非魏云岚千里迢迢追来墨岭，这样的对话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生。
　　林淼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话在此时虽一吐为快，却也得了满心的酸苦。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情绪仿佛被一下抽空了，整个人也瞬间疲惫下来，不悲不喜，“二公子，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我是自由身，去留我自己还是能定的，如果二公子还是认为我的离开是一种逼迫，那我无话可说。”
　　魏云岚陷入了一种长久的沉默。
　　他不说话林淼也懒得再开口多说什么。
　　许久后，林淼终于是听到了一声。
　　“我明白了。”
　　魏云岚缓缓站起身，“等天亮了，我亲自送你出去。”
　　林淼低着头，眼泪终是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
　　墨岭是北境防线中的一环，再外往走是有可能看见烈云军的。
　　绛秋特别不能理解，为什么最后会变成魏云岚和赵子荀送他们走出墨岭，一路上的气氛也是怪异至极，怪异到他打了个喷嚏都觉得十分地不自在。
　　他走在阿桑的身旁，偏头凑过去道：“为什么气氛会如此沉闷尴尬？让我感觉自己像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这恶人轮不到我们来做，也不关我们的事情。”阿桑说着看了眼独自一人走在前面的林淼，还有落在他身后几步的魏云岚，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墨岭外的天地不属于大殷。
　　林淼一只脚踏出去了，心头落着的巨石都好似微微一松。
　　魏云岚把他和赵子荀身上所有的水和干粮都给了他们。
　　阿桑和绛秋没有推拒，收下后道了谢。
　　林淼站在一旁，视线从头至尾没有落在魏云岚身上。
　　临别前，还是魏云岚走到他面前，把一路带着的东西拿出来交给了他。
　　林淼看了眼他手心上的木簪，眼尖地看出来这根和自己当初要小风转交给他的不一样，但他只是看着，没有伸手去拿。
　　可他不伸手魏云岚的手也不收回去。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后，林淼还是伸手去拿那根木簪，低头扫了一眼发现这根和他那根确实很像，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要说有哪里不同，应该是簪尾上雕刻的不是结香花，而是水仙花，林淼种过水仙，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他不知道水仙花有什么含义。
　　魏云岚把木簪给了他以后什么也没说。
　　阿桑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转身道：“走吧。”
　　绛秋求之不得，率先跟上。
　　林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没压住心底的那点渴望，抬头对上了魏云岚的眼睛，好像一眼望到底一般，看见其中浓烈得化不开的不舍和悲伤。
　　林淼神色未变，目光深深地，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跟上了阿桑和绛秋的脚步。
　　远方群山连绵，万里晴空，这是一条要比他们穿过漠北和墨岭更遥远的一条路，远到就此远去的人或许余生都不会再踏上归途。
　　林淼不用回头也知道，魏云岚一直在看着他，但他往前的步伐坚定，头也不回。
　　——就当我是在逼迫你。


第110章
　　魏云岚出现在墨岭防线外的消息很快就被驻扎在此地的烈云军知道了。
　　魏云岚转头看了眼骑着马浩浩荡荡朝自己赶来的烈云军，视线一转又看向赵子荀，“这一路多亏了赵头领，我才能在淼淼走前再见他一面。”
　　赵子荀摇了摇头，“将军，我不明白，您既然不想他走，为何不直接把人留下？人一走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魏云岚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身影已经小得只剩下小小几个点的人影，“相互理解和心意相通一样重要，是我看不清，总想着他能明白，但同样的，他也希望我能明白，可我们眼里看见的东西并不一样。”
　　赵子荀靠猜也能把两人的事情猜个七七八八，他能理解魏云岚，“将军的责任重大，大殷不管是陛下还是百姓，都需要镇北侯府，这种需要同样也需要镇北侯府的血脉得到延续。”
　　魏云岚只道：“他不愿意，此事也非我所愿。”
　　赵子荀有些惊讶，“将军不愿意留下子嗣？”
　　“我心既有他，又怎么会愿意婚娶？”
　　“可陛下……”
　　魏云岚摇头无奈道：“这便是我留不下他的原因。”
　　赵子荀蹙了蹙眉头，“可这件事，将军您是躲不开的。”
　　魏云岚重重叹了一口气，“不管是谁，旨意一下，我领了旨，拜堂成亲，礼一成，我和阿淼便再无其他可能，今日这一面或也将成我与他此生的最后一面。”
　　“那，将军您……”
　　“我若是抗旨不遵，魏家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便会一落千丈，魏家先祖创下的基业或也将因我一念之私而土崩瓦解，北境防线可以没有魏家，但绝对不能没有烈云军。”
　　将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魏云岚举棋不定究其底也不过因为四个字，圣心难测。
　　天大的皇恩和天子震怒不过还是在圣上的一念之间。
　　赵子荀能明白魏云岚的左右为难，也正因明白才更想得到魏云岚或许没有选择。
　　“那这便算是……无解？”
　　魏云岚露出一点苦笑，“今日看来，似乎不能算作无解。”
　　林淼人都走了又怎么能算是无解。
　　“那将军的决定……”赵子荀问到一半就住了嘴。
　　魏云岚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在意，只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赵头领可想好了要提什么要求？”
　　赵子荀闻言一愣，“可我没……”
　　“我的目的达成了一半，人我也已经见过了，这也作得数。”魏云岚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转身往回走。
　　赵子荀跟在他身后，不远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一支超过半百的队伍骑着马赶来，为首的便是多日不见的副将连青。
　　见到魏云岚，连青一拉缰绳下马，先说了要紧事，“将军，曜魄和沉香的尸体属下已经带出墨岭，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可是要带回帝京？”
　　魏云岚道：“此事交由陛下定夺，带回帝京复命。”
　　“是。”
　　说完了要紧事，连青看了眼赵子荀，没在两人身后看见其他任何人，他满心好奇却愣是一个字也没敢问。
　　打死他也不相信魏云岚为了那个林淼从帝京追来这里，但魏云岚本人此时又确确实实站在他面前……还灰头土脸的。
　　“将军，那我们现在启程回京吗？”
　　魏云岚没应话，他转头往左看，距离此地骑马大约三天的路程，他的兄长魏云泓就在那里。
　　“……不，先不回京。”
　　两个月后。
　　在北疆的冰天雪地里，林淼命都差点丢了。
　　虽说早先他想过一定会是越往北走越冷，但是想象归想象，事实远比想象的要来得无情得多。
　　这种呼一口气肺管子生疼的感觉林淼真是觉着死了还干净些。
　　绛秋已经把身上的衣服脱给了他，还找了块布把他的口鼻包起来，但林淼还是冻得浑身直打颤。
　　绛秋急得手忙脚乱的，“我就说他这身体来了说不好要冻死！”
　　阿桑看着林淼的状况，深知林淼这身体走到塔兰经就算没冻死人也要冻个好歹来，更糟的是万一在半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他和绛秋这郁结怕是到死都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