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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36)

作者:岳千月 时间:2019-03-03 11:30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教主!”
  关无绝猝然大惊,没敢还口,先翻身跪倒行礼。心里却被教主几句话搅起了汹涌巨浪。
  “……”
  云长流沉默了片刻,望着护法的眸光忽而软下来。他又走近几步,神情仔细地低下身去扶关无绝,柔声道:“你听话,本座要你的。往后本座每日过来看你……你安心治病,其他事都不需想。”
  说罢,云长流手上一用力就把护法抱上了床。自己也坐在床头,亲手端过碗,瓷勺舀了药汁递过去,“来,喝药。”
  关无绝闭眼偏过头躲开了,他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被角,心头涩涩地刺着疼,“教主,您既然都……都听见了,就成全了属下罢。”
  云长流忧虑地同关木衍对视一眼。教主放下药碗,双手按在护法肩上耐心地哄人:“一年,就忍一年……不会死,不会治不好,你一定要听话。”
  关无绝吸了口气,他忽而又睁开眼望着云长流,语气略显急切:
  “教主,您听属下给您算算这账……您许是不清楚,要按这法子来治病,究竟要赔进多少好药材进去……只这一碗药,少说也价值千两金。一日三副,服一年,就是要百万金……”
  关木衍忽然插嘴:“不需要服一年!到时候你状况好转,自然可以换别的药方子。”
  关无绝理都不理会,郑重对云长流道:“您那么辛苦地要为烛阴教挣些休养生息的时间,众人都看在眼里。属下这伤……说到底都是自己造出来的,不需您来替属下赔,更不能以掏空了烛阴教为代价赔。”
  云长流缓缓锁起眉,被关无绝一番话说的沉思不语,矛盾之色频现。
  护法赶忙趁热打铁,低哑求道:“教主,属下乃是残鬼出身,得教主赏识已是三生有幸,无需您再多挂念。”
  “属下命贱福薄,本就活不出几年,还请教主莫要浪费了,属下怎么值得……”
  云长流终于沉沉叹息:“……本座说不过你。”
  关无绝总算松了气。
  “不过,本座为主,你为从,合该你听本座的。”
  关无绝:???
  在关无绝骤然变得无措的目光中,就见云长流将药碗又拿了起来,淡淡道:“四方护法关无绝听令!”
  “本座命你——喝、药。”


第128章 出其东门(1)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
  其实云长流早就在门口了,他起初听着关无绝冲关木衍嚷的时候,还觉得有意思。
  教主心道:看看,这成天在自己面前诚惶诚恐的家伙脾气还挺大的么。
  其实也早就觉出来了,初见时战场上赶他走他不走,养心殿里拔剑杀人踩爆了刘万钧的头,身为阴鬼敢和一众门主堂主辩驳……
  分明就是个本性无法无天的,还成日在他这个教主面前卑微地压着性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直到听得那句:
  “等他真看见我废了的样子……他就不要我了。”
  那低弱的叹息传至屋外,就像一根细针生生刺入肉里,叫云长流心口抑制不住地抽痛了一下。
  教主伫在屋外有些发蒙,他想象着一门之隔后关无绝说出这句话时会是怎样的黯然神情,竟一时失了推门的力气。
  云长流忽然觉得,关无绝对他的情感似乎不太对劲。
  也不知是该说过于热忱赤诚还是过于依恋柔顺,反正绝不会是寻常江湖势力中下属该对教主所有的情感。
  然而教主此前虽也有所意识,却一直未曾过分在意,反倒对这人多几分怜惜。毕竟关无绝阴鬼出身,心态与常人定然不可能一样。哪怕做了护法后,他这半年也是成天只知道腥风血雨里奔波,该享的乐半点都没享过,只剩下吃苦受伤了。
  这哪里有半点尊贵的四方护法的样子……
  分明还是把自己当个阴鬼。
  可直到这个时候,云长流才开始隐隐生疑,总觉得关无绝的这份忠诚与普通阴鬼也有所不同——似乎,他并非忠于“烛阴教主”这层地位,而是忠于“云长流”这个人本身似的。
  教主就心里沉重地暗想:这家伙莫不是又犯病,在心里暗自把他认成主子了吧。
  ……不是阴鬼效忠于烛阴教主,而是影子死士效忠于此生唯一的主子。
  如果是,那就麻烦了。有的人收影子死士会一收就几十人,可云长流一个都不想要。
  他既然不想要,但凡觉察了这种苗头,本应立刻疏远冷落他,亦或是以言语警醒,叫护法莫要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才叫快刀斩乱麻。
  可当教主真推门进去时,说出口的却是:本座要你的。
  不仅如此,还好言好语地劝着人治病。软的不行又换硬的,甚至拿身份压人,强硬地喂了药下去才罢休。
  ……这也亏得如今关无绝心态里卑微的成分还多些,远比日后好吓唬。但凡云长流态度稍强硬一点,最多再威胁几句,他就不敢真逆着教主的意思来了。
  就这样,被迫养伤治病的日子,就在关无绝反对无效的情况下开始了。
  可云长流仍旧放心不下他这位恨不得天天找死的关护法。教主说到做到,竟真的从此每天都要往清绝居去一趟,盯着关无绝养伤喝药,也不觉得厌烦,持续了一个多月都未间断。
  直到深秋时节,教里出了事。信堂那边出了个大纰漏,差点被外头的人将息风城的机密给套过去。堂主赵拓并其副手李承远一同辞职谢罪。云长流焦头烂额地忙活了一整天,连午膳晚膳都顾不上用,到了深夜才算是把这漏子填的七七八八。
  那时教主早已经累得不行,回养心殿直接就睡下了。到了四更时分,忽然惊醒,在床上心神恍惚地坐了许久,想起来今儿没去看护法。
  夜深人静中,云长流不知怎么越来越慌。他明明还困倦得厉害,却再也睡不下去,随手扯了件衣袍罩上就往外走。
  等云长流独自走到清绝居外,抬头看了眼秋夜里悬着的稀疏星点,忽而觉得荒唐至极。
  这个时辰,关无绝早就该睡了。
  那他过来是想干什么?
  教主怅然若失地站住,一身白袍掩在夜色里若隐若现。他正欲转身回去,忽然漆黑安静的清绝居窗边一响。
  那窗子竟被人推开了,红袍护法一只手扶着窗棂惊愕地望过来,“教主!?”
  关无绝唤了这么一声,慌忙就要出门前来拜见,转身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被云长流止住了,“慢着。”
  关无绝只好转回窗边来。他正欲问教主怎的这么晚了过来,没想到云长流忽然把脸一冷,先发制人:
  “本座不过一天没来,你就敢熬夜?”
  两人隔窗相对,关无绝愣了愣:“属下……”
  云长流道:“你莫非是因本座今日没来看你才故意不睡觉?”
  这话说的,简直和他故意赌气责怪教主一样,关无绝僵了僵,低头道:“属下万万不敢!”
  “属下只是……”关无绝支吾两声,敛眸躲开云长流不依不饶的问询目光,低声道,“……只是,恰好睡不着。”
  云长流负手往窗边又走近几步,面无表情将下颔略抬了抬,“关木衍没同你说么?你这治疗要引出被埋下的伤病,过程极为凶险,出一点差池都会要命。你不安生休养,还敢睡不着?”
  “……”
  关无绝神色有一瞬间的尴尬,他百口莫辩,只好毕恭毕敬地顺着教主的意思道,“是,属下有错,属下知罪。”
  ……如果睡不着也能算一种罪状的话。
  云长流道:“还不去睡。”
  “……是,”关无绝应了声,却没挪动,而是忍不住疑道,“只是恕属下愚钝,不知教主此番驾临是为了……?”
  他起初见云长流连夜过来,还以为是有什么绝密要事,可如今却被搞糊涂了。
  如果真有要事,教主也不可能站在窗外和他扯了半天睡不睡觉的问题呐……
  结果他这般一问,云长流竟沉默了。
  关无绝迷蒙不解。他看着教主优美的薄唇轻轻抿成一条线,正心道这又是怎么了,就听见云长流把眼一抬,直勾勾地盯着他,淡然道:
  “说来很巧,本座也睡不着。”
  ……
  第二天清晨,温枫再次找不见他的教主了。
  近侍抓狂地把昨夜执勤的烛火卫一波接一波地调过来问,这才知道教主去了清绝居。
  他正要赶过去,迎面碰上新上任的花挽花右使前来养心殿觐见教主。两人遂同行,到了清绝居,叫烛火卫通报进去,半天没个回应。
  温枫与花挽正疑惑,终于听得脚步声传来。只见四方护法关无绝红衣红袍,不紧不慢地从里面转了出来,背倚着门道:
  “教主昨日劳累得很,如今尚未起身,新右使明日再往养心殿觐见罢。”
  “……”
  霎时间,温枫默然,花挽亦默然。
  两人不约而同地心道:成,原来教主他劳累了就大晚上的跑去和护法睡清绝居啊……
  回去的路上,花挽悄悄跟温枫咬耳朵:“温近侍,我瞧着教主当真是心爱护法呢……”
  温枫无言以对,只能嗯嗯啊啊地点头糊弄过去。
  内心简直想哭。
  不说白跑一趟的温近侍与花右使,只说关无绝把两人打法走后便回到主卧,未进门便小心地放轻了步子和周身的气息。
  昨晚教主执意要看着护法睡了才肯罢休,可关无绝又哪里敢,哪里忍心,真让已经累了一天的云长流盯着他睡觉?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云长流退了一步,索性直接歇在清绝居。关无绝自然要把主卧的床让给教主,又从柜子里拾掇了一套被褥枕头出来打了地铺,两人就这么在一间屋子里睡了小半夜。
  如今那屋内帘子还挂着,遮住了外面熹微的晨光。
  云长流侧卧在床榻上,安静地阖眼而眠,呼吸浅而悠长,清隽的面容有小半陷在枕间。
  关无绝凝神望了几息,心内软成湖水一般,更泛着一圈圈的涟漪。
  他犹豫了一下,压下心底的炽热悸动,无声地屈膝跪在了床边,仔细地将盖在教主身上的棉被整得更妥帖了些。
  想把手抽回去的时候,腕子却忽的被捏住。
  云长流仍闭着眼,却带了几分慵懒地启唇:
  “这不是很有护法的威风么?……怎么到了本座面前总是那般放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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