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20)
他点点头,乖乖应道:“嗯,行,那你届时注意身体,路途遥远,莫要累到了。”
严歇忱看着林卷,眼神里满是殷切,小心询问道:“宣帙,你……陪我去好不好?”
“?”
林卷不解地看他一眼,心里觉得奇怪,心想我干嘛要陪你舟车劳顿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倒也明白了,想必这严饮冰也怕到时他天涯海角不见人影,不能时刻注意自己的行踪,怕自己得了空惹是生非,搅扰这紫玉京的一片安宁罢?
林卷勾唇笑了下,也不想他为难,便应了严歇忱这个要求:“好。”
严歇忱得他允诺,心里不禁松了口气,此次秋巡,少则一月多则一季,这么久见不到林卷,他是真的不放心。
他怕林卷跑了。
那他到时候上哪里哭去。
☆、第十七章
转过头来便是出发当日,清晨一大早严府里的管家和小厮们就开始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偶尔还间或夹杂着某人啰哩巴嗦的指挥声。
“这床蚕丝被直接放马车上,添冷添热的方便。”
“诶,好的大人。”
“去窖里拿些冰块,把马车上的葡萄和梨什么的拿来镇着,待会儿路上要吃的,免得不新鲜。”
“是是是,这就去大人。”
“库房里那些小玩意儿,你去挑几个新奇的,路途遥远,免得路上无聊。”
“大人,哪种才算新奇?”
“就你一看就不会玩的那种。”
“诶,好嘞。”
“……”
“……”
林卷闲闲站在檐下,怀里抱了一盘鲜果瓜子磕着在那儿看热闹,他听着严歇忱絮絮叨叨的嘱咐,觉得有点儿意思,他挑了挑眉新鲜道:“你们家大人原来这么……贤惠的么?”
倚在一旁的风桥神情之中也很是不解,隐隐还可见些痛心疾首,不过大体来说还是很冷静的,他手轻轻抚着下巴微皱着眉道:“大人以前也不这样啊。”
以前每逢出门,严歇忱别说亲力亲为了,连过问都不过问一句,管家准备什么他就用什么,也不见他像今日这么矫情,不不不,是精致。
不过风桥还是很了解他家大人的,他偏头看了一眼在一旁喜滋滋看热闹的林卷,心下霎时一片了然。
大人还真是体贴入微。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有了家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没一会儿眼看着出发的时辰就快到了,今天送行的人里不乏几位身份尊贵的皇子代天子行送勉之礼。
可这厢严歇忱还在那里冥思苦想,他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拿上的。
林卷等了又等,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他站在原处叉着腰冲严歇忱吼道:“严饮冰!你别跟那儿磨磨唧唧了!把银票带得足足的,缺了的东西路上买不行吗!”
说着就三步作两步冲过去,不容分说地推着严歇忱的轮椅就走了,身后一干拿着各式各样东西的家仆见他们家说一不二的严大人闻言立刻闭嘴,眼神还有些幽怨的样子,看得他们目瞪口呆。
严歇忱不甘心地回头看了那些没拿的东西一眼,小声嘟囔道:“外面买的哪儿有家里备的好。”
“你说什么?”林卷其实是真的没有听清。
“……”严大人却咽了咽口水,一脸无辜,“什么呀?我没说话呀。”
家仆们:“……”
大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们上了马车之后,一路着急忙慌地赶,好歹才赶着吉时到了紫玉京西城门。
众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在城门处有条不紊地候着,看热闹的百姓们都被卫兵隔绝在了一里开外。
严歇忱的马车一到,比他官位低的官员立马就对着马车行了拱手礼。
严歇忱行动不便,下车之时也不太顺畅,但却丝毫未损他的威严气势,严歇忱不苟言笑的样子,当真十足的唬人,眼神里都像是藏了冰锋寒芒一般,让人完全不敢逼视。
同适才那副老妈子的样子哪里有半分相似。
严歇忱轻‘嗯’一声,算是受了这一礼。
随后风桥便推着他到了不远处凉亭边,里面此时正有两位年轻男子相对而坐,五官有几分相似,但神态却全然不同。
其中一个见严歇忱过来,立马笑开了,起身冲着严歇忱玩笑道:“严大人你可算来了!还以为你今儿个不走了呢。”
他这话说得直白,但因为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十分坦然爽快,所以也并不让人觉得有揶揄和斥责的意思在里头。
严歇忱点了点头,淡淡道:“劳太子爷和四皇子久等,臣行动不便,这才磨蹭了些。”
本坐在一旁静静喝茶、一脸温良敦厚慈眉善目的太子听闻此言,方才起了身,冲严歇忱客客气气笑道:“饮冰近日腿上可好了些?”
四皇子赵煜在一旁见他二哥假模假样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心想好没好这不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么?
他不想同他们虚与委蛇,一偏头就见了站在一旁的林卷,他一下子来了兴趣,跳过去兴冲冲地同林卷道:“你就是我舅舅那个小儿子啊?那我是不是得喊你表哥?”
也不等林卷回答,他又自顾自冲林卷朗声说话,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早前就听说季家二公子俊极雅极,如今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二表哥,你长得真好看!”
那边正同太子寒暄的严歇忱一听这话,立刻回头看了赵煜一眼,眉头微蹙,眼神有些不善。
奈何赵煜背对着他,又只顾着同林卷侃大山,是以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边林卷也觉得这傻小子有些聒噪,于是便适时接了话断了赵煜的滔滔不绝:“四皇子谬赞了,倒是四皇子天潢贵胄,仪表堂堂。”
林卷夸人拍马屁的时候都是十足正经,叫外人都觉得此人说话十分诚恳的样子,赵煜那边被林卷这样一夸,脸上也一下子就窜了点薄红上来。
偷摸注意着两人互动的严歇忱眼神更加不善了。
后来林卷又和赵煜互相恭维扯白了好几句,好歹才赶在吉时同严歇忱一起动了身。
起步之前太子携百官送祝:“愿掌司史大人此行顺遂,肃纲纪、正国风。”
“歇忱承太子吉言,此番必不负皇命。”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发,掀起一地灰黄的尘埃,稍微行驶得远一点,就连紫玉京的轮廓也都只能隐隐约约看个大概。
行了有一段路之后,严歇忱拿出冰镇的葡萄,他见林卷倚在马车壁上不动,便主动把葡萄剥了皮喂到林卷嘴边。
林卷见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随意,眼都看直了,可他觉得面子比较重要,害臊什么的要不得要不得,于是就迫着自己张嘴吃了。
但他吃完这一口,还是立刻坐了起来,赶在严歇忱剥开下一颗之前就率先剥了一颗递到严歇忱嘴边,美其名曰礼尚往来,严歇忱一开始也愣了一下,不过他看林卷晶亮晶亮的眼睛,就知道他是在等着看自己出糗呢。
严歇忱虽然心神有点荡漾,但随着时日渐久,他能接受的尺度也越来越大,毕竟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严大人也会看着躺在身边的某人想想某些不可描述之事,有时候想得喉咙发紧下腹热/胀都是常有的事,所以这会儿这点程度着实还在接受范围内。
林卷本来是想看严歇忱耳朵红的,可他这都喂了好几颗了,这人怎么还这么气定神闲?
林卷不信邪,刚想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他几眼,结果那边严歇忱就觉得林卷坐在斜对面伸长了胳膊剥葡萄喂葡萄实在不方便,干脆一伸手就把林卷揽了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手也虚揽着他的肩头,好让他靠得舒服些。
“……”
他娘的,算你狠。
林卷之前坐马车确实很喜欢往严歇忱身上靠,因为靠着舒服,可自己靠上去,和被他主动抱过去,这其中的尴尬程度跃了好几百丈好嘛!
林卷估摸着严歇忱可能是之前被他靠习惯了吧,但他还是想略微质问他一下下的。
不过他又还没来得及开口,严歇忱就又抢先了一步,抛了个问题给他。
严歇忱道:“你觉得四皇子怎么样?”
林卷闻言一顿,心里立时便绕了几圈,严歇忱在朝中一直中立,所以他也不会告诉严歇忱自己的立场,于是捡了个中肯的话评价道:“率直爽快,挺好相处的。”
“哦。”严歇忱张嘴接过林卷下意识里递过来的葡萄,状似不经意地问,“有我好相处吗?”
谁知林卷闻言便笑了,想想京中一个个见到他就跟鹌鹑一样的官员,反问道:“哈哈哈哈哈严大人,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觉得你好相处吗?你怕是不清楚自己在朝中风评如何。”
“……”
严歇忱刚想辩驳,林卷就又适时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们是他们,我觉得很好。”
“……”
这次他是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
严歇忱手上悄悄把林卷又往自己这边揽了些,强行压了压忍不住往上翘的嘴角,又问:“那太子怎么样?”
林卷偷偷撇了撇嘴,心道,老谋深算、道貌岸然,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
不过碍着阮红妆的面子,也碍着是在严歇忱面前,林卷还是委婉地评了句:“温文尔雅从容不迫。”
严歇忱在后面小心瞧着林卷变化的神色,心里有了判断,而后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家心肝儿不愿和他坦诚相待,他自然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马车一路南下,前行的速度不快,行至傍晚的时候也只到达了离紫玉京不远的黛城。
他们决定在城里暂歇一晚,明日再继续赶路。
因着这前面没有需要巡查的地点,所以一行人为了不显得那么招摇,便分开了几批去住店,打算明日启程的时候再汇合。
严歇忱这边就只有林卷和几个手下一路。
风桥今日也送了他们出来,不过也只是送他们一程,待到了第一个巡查地,严歇忱他们的安全有地方守兵护卫确保之后,他就该回紫玉京了,毕竟风刃司和风刀卫不可能长久没人坐镇。
林卷随手指了家店,风桥就进大堂找掌柜的交涉去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黛城不如紫玉京繁华,入了夜就外面就没什么人,这店里也一样,吃饭的客人根本没几桌,连掌柜的都在油灯下撑着脑袋打着盹儿。
风桥走过去敲了敲柜面,语气依旧冷静端肃:“掌柜的,要四间上房。”
那掌柜打着盹儿一个猛点头就点过了劲儿,听闻人声又赶紧抬头,揉着眼睛说话时声音都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啊?啊,好……好,客官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