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42)
作者:木苏里
时间:2020-12-29 09:57
标签:灵异神怪
他们的灵相虽然比常人干净,但都不如那帮老祖,消融的时候风险也要大一些。
如果成功,消融后的东西就会成为他们的一部分。慢慢让人变得更强、更纯净、更长寿。
这算是一种修行,修到一定程度,就相当于半仙了。
但如果哪次消融不成功,那些转移到他们身上的怨煞,就会真正成为他们的一部分,这被称为侵蚀或者污染。
如果总是不成功,日积月累……那大概只能落得一个被除名的下场了。
自己都救不了,怎么帮别人。
闻时算其中的一个特例——
他没有灵相,只有空壳,所以不会被侵蚀。
但同样的,消融成功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帮助。他就像一具枯骨,吃什么都会从空荡荡的骨骼中漏下去,只抵得了一时,没有其他作用。
可是这一次他居然感觉到了变化,仿佛在朝昔日的状态恢复。
当然,只是一点点。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点变化,这天夜里,他居然久违地做了一场梦,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也梦到了一个人。
第27章 往事
那是一座叫做松云的山。
因为满山苍松, 俯瞰下去翠色绵延,但凡有风从山间穿过,起伏之势便如流云滚滚。
那山以前叫什么、后来又改作了什么, 已经没人知道了。毕竟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了。哪怕“松云”这个名字, 也是尘不到在煮一壶松醪酒的时候, 抬眼一瞥,随口取的。
闻时不记得那些事了, 但在梦里看到那片山色的时候,就好像闻到了雪水煎茶混着松醪酒的香味。
松云山山腰有一块天然的凹处,地面平坦, 藏于阳明之向, 那里有一片清明雅致的房舍, 住着几个半大孩子。
梦里应该是隆冬, 很冷。
屋角落的炉子里汩汩煮着什么,闻时听到了声音,下意识想看, 但梦里的自己并没有转头,而是垂着眼,倔强地盯着地上的两块小卵石、一根枯死的丫杈和一只死掉的鸟。
那鸟枯瘦干瘪, 毛已经塌了,硬挺挺地支着脚, 看着吓人又可怜,。
他好像很小,小到旁边的桌台都比他高。
余光里还有几个孩子在屋里, 也比他高。他们扎堆站在另一角, 离他远远的,泾渭分明。
屋里点着香, 有袅袅的烟,他不肯抬眼,自然也看不清那几个孩子的神情。但他能感觉到其中一个在抖,绸布裤子轻轻晃动着。
他们很怕他。
闻时心想。
忽然,门吱呀一声响,被人推开了。
那几个孩子愣了一下,连忙诚惶诚恐地站成一排,肩膀挤着肩膀,依然离他远远的。他们两手交握,抬到额前,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童音带着稚气,齐齐叫着“师父”。
只有他无动于衷,依然死死盯着那只鸟,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吭声。只是紧紧抿着唇,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更紧了,硌得生疼。
他听见沙沙的脚步声响,很轻,像微风穿林而过。接着,一个人在他面前站定了脚步。
那个人很高,他只能看见对方的袍摆。
里衣雪白,外罩是那种浓重的红。明明是很艳的颜色,却莫名给人一股又冷又肃杀的感觉,像血从雪山之巅流淌下来。
其他几个孩子都噤了声,朝旁退让了几步。
只有闻时一动不动,闷闷地杵在那,像在跟谁无声地较着劲。
“这是怎么了?”面前的人开了口。
他的声音像是罩了东西,很好听,只是有点闷。也许是在梦里的缘故,也有些模糊。但听得出来,语气并不凶恶,甚至算得上温和。
可那几个小孩依然恭恭敬敬,带着惶恐。
“你们几个,缩在屋角做什么?”那人又问。
其中一个扎着揪的小孩怯生生地开口:“我们……我们害怕。”
“怕什么?”那人依然慢声慢调。
小孩踌躇着,支支吾吾不答。倒是另一个年岁稍小一点的,虎声虎气地说:“他是鬼。”
那根手指远远地指过来,显然在说闻时。
闻时依然不吭声,绷着脸,嘴唇抿得更紧了。也许是梦里年纪小的缘故,那些话他听得有点难受。
“谁告诉你的这些话?”那人又问,依然是温缓的调子,只是淡了些。
虎里虎气的小孩忽然就怂了,但还是梗着脖子说:“山下听来的,都说他、都说他是恶鬼。那只小鸟就是他弄死的。”
闻时眼睛睁得大大的,依然盯着那只已经硬了的鸟。
他想蹲下去碰一碰它,想让它动一下,但他只是死死捏着手指。
“那只鸟飞进来还是活着的,就歇在桌子上。”小孩强调道,“他给弄死了。”
闻时等了很久,面前的人终于又开了口:“那这两枚石头呢,也是他扔的?”
那个小孩不吭声了。
那人又问道:“你怕他?”
小孩犹豫了一下,说:“怕……”
面前的人似乎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闻时听见他温温沉沉的嗓音从头顶响起:“山下的话那么好听,你胆子又这么点大,何必在这呆着呢?多受罪。”
他似乎是在开玩笑,语气并不冷肃,但那小孩已经吓懵了。
其他小孩纷纷出声,似乎想求情,但因为年纪小又不太会说话,都是支支吾吾,这就显得杵在一边的闻时更加孤零零的。
闻时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一眨不眨。
不远处的炉子不知在煮什么东西,热气总往这边飘,熏得他视线有点模糊,眼睛有点热。很讨厌。
又过了片刻,面前的人说:“罚你去石台练定符,打下三块青石再来找我。”
“下回,事情听明白了、看明白了再说话。”那人说完垂下一只手。
他干净宽大的袖摆一卷,地上干瘪僵硬的小鸟就没了踪影。
闻时终于有了反应。
他眼睫颤了一下,似乎想抬头,也想出声讨回小鸟。就感觉一只大手落在他头顶,说:“怎么不叫人?”
闻时嘴唇动了一下,不肯开口。
那人也没恼,只是又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声音好听得像山风入松:“走,跟我上山。”
闻时犟着,不想那么乖顺。
可也许是那人语气温沉如水,也许是对方的手很大,几乎能护住他整个后脑勺。他的脚不知不觉往前挪了一步。
等到风雪迷了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乖乖地跟着那人出了屋,走上了山道。
雪可能刚落没多久,地上是一层浅浅的白。
闻时个头小不稳当,走得踉踉跄跄。
刚跟了没两步,他听见那人问:“冷么?”
闻时依然闷闷的不吭声。
“我是捡了个哑巴小徒弟回来么?”那人又说。
闻时终于抬了头。
那人太高了,他得仰起脸才能看全对方的背影。
那人似乎戴了某种古朴繁复的面具,从闻时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皮肤苍白,下巴清瘦,脸侧的骨线清晰好看。
他朝闻时伸出手,摊开的手掌薄而干净,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
“把石头丢了,手给我。”他说。
闻时低下头,这才看到自己的手里攥着一块棱角尖尖的石头。
“攥了半天吓唬人,也没见你扔谁。”他又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逗趣。
闻时绷着脸,纠结了一下要不要继续吓唬人。过了片刻觉得手疼,这才把那尖角石头扔在了路边。
这么一扔,他就看清了自己的手。
梦里年纪小,他的手也很小,沾了一点石头上的灰,并不干净。最主要的是,他的手上缠着黑色的雾,缭缭绕绕。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用力搓了一会儿,直搓到雪白的皮肤发红,几乎要破皮,也没能把那些黑雾搓掉。
那只手掌还摊开在风雪里,等着他去抓。
但他感觉自己黑乎乎的有点脏,犹豫了一下,便要把手背回身后。但他还没来得及动,就被那人揪住手指,顺势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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