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14)
提灯停了手,掌心贴在谢九楼一处腹肌上,见对方没反应,更得寸进尺,额头抵在谢九楼脊骨处,拿脚尖去点谢九楼的脚背,点了几下,悄声儿踩住,膝盖顶完谢九楼膝窝,又顶着谢九楼小腿往上蹭,把谢九楼的裤脚蹭上去,如此,再拿自己卷了裤脚的腿去贴谢九楼的腿,贴住,谢九楼温热的皮肤就借了他一点暖意。
也不知是提灯故意还是怎么,鼻尖侧颊在谢九后背蹭了,呼吸间往谢九身上嗅气的声音格外明显,一下两下倒罢,总闻不够似的。
谢九楼忍无可忍,一翻身抓着提灯手腕,二人额抵着额,听他咬牙质问:“怎么,碰不着你的阿海海,开始拿我解馋了?”
提灯说:“我有点热。”
谢九楼嗤道:“热还往我这来?”
提灯又道:“其他地方冷。”
“那你哪里不冷?”谢九楼不无嘲讽,只当提灯胡诌,说着,就改用一只手掌抓住提灯,另一手空出来往下头摸。
结果摸到提灯小腹,胯骨之间略微发烫。
他乍然想起自己前两日的杰作。
这才恍然,差点忘了那片昭告他在提灯身上宣示主权的刺青。
难怪提灯那么渴望他的气味。
也难怪他一出现一靠近,提灯就把他认出来了。
谢九楼心顿时软了。
语气也缓和下来:“昨夜也是这样?”
提灯不答,被擒住手,便勾着头往他怀里钻。
谢九楼一把将人放开,搂到身上,提灯就把脸埋在他颈窝,一个劲儿闻。
他又问:“难受得紧?”手已经开始往二人下头探。
“不在这儿做。”提灯声音模糊,“等离开……你再让我靠会儿。”
又是许久,外头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俩人先后察觉,便穿好衣裳出去,果真是姜昌。
便道:“回来了?把人送到家了?”
姜昌颇疲累地点头。
那妇人本是从府里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偷跑出来,姜昌要把人送回去,还得神不知鬼不觉趁人不注意时才行。
“吃过晚饭了?”姜昌问,一瞥到提灯,便蹙眉,“屋里不透气?脸怎么红成这样?”
“吃过了。”谢九楼咳嗽一声,往灶房去,“给你留了些饭菜,我去热一下。你休息一会儿。”
姜昌应了一声,实在劳顿,便没推辞。
正坐下接过提灯递来的水,就听提灯问:“这姨娘……是囡囡什么人?”
姜昌喝水的动作一顿,一饮而尽后方道:“囡囡的娘亲。”
提灯不动声色接过话:“既是你们的娘亲,怎么没和你们一起住?”
姜昌含糊其辞:“囡囡亲爹死得早,姨娘二嫁后也曾把她带进府里,那时我已成年,自不必跟着。可囡囡毕竟不是那府里亲生家养的丫头,吃了不少委屈,我看不下去,就把她接了出来。”
“如此,你便不要她见她?”
姜昌不语,只起身去灶房:“我去看看饭菜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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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怎么不费一个字的功夫打翻谢九楼的醋坛子》
提灯:我倒不是心疼别人……
第11章 11
11.
饭菜焖在锅里,拿盖子盖着,凉得不算快。
谢九楼正烧水,姜昌跨过门槛进来,打算伸手帮忙,恍然瞥见囡囡房门虚掩着,心下一惕:“囡囡吃了吗?”
谢九楼坐在灶前烧火:“下午给她送饭,到了门前她不开门,也不应声儿。没多久就听见里头有动静,我和提灯生怕她摔了,又喊了几声,顾不上别的就破门冲进去。结果人没见着,窗户倒是破了个大洞。便只当她偷跑出去玩。入夜又出去找了一圈,都不见人。”
姜昌一听,抬脚就往房里去。
不过片刻,便急匆匆跑出来,要往外头去:“囡囡不见了,我去找她。”
谢九楼拦着:“周边没什么密林,也没几户人家,囡囡大抵不会有事。如今夜深,你出去了,反而徒增风险。”
姜昌慌不择言:“我不是怕她有事……”
话到一半,觑见谢九楼神色,惊觉失言,只道:“反正我得去找她!”
提灯踱步进来,将自己放在房中那盏琉璃灯递给姜昌:“既要出去,就把这个带上。晚夜黑凉,也免得瞧不清东西。”
姜昌知道这宝贝绝非俗物,可眼下提灯说得正是,况且他第一件要紧的是找到囡囡,没点稳定照明的工具还真不不是办法,因此只得千恩万谢地接过,余话不说,嘱咐二人早些歇息,便冒黑冲了出去。
一踏进夜幕,他手中琉璃灯内便燃起一株火焰,光晕照亮周边两丈有余的景物不成问题。
姜昌一出去,屋内二人对了个眼色便准备跟着,还没跨出门,听得囡囡房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当即回身进去,一入房门口,便停下来了。
白日那妇人不知怎的竟又回来了。眼下蓬头垢面,发髻凌乱跪在床帐面前,脚下满是污泥,连鞋都跑掉一只,正扑在床帐处泣不成声。想来是姜昌才把人送回去,赶家来的路上没留神,又叫她溜出来跟着了。
只是不知道这会子哭成这样是为什么。
囡囡不在房内,护她如姜昌,第一反应也只是出去找找。天下母亲系心女儿是常事,可这么个任女儿在府里吃尽苦头,连外头大哥都看不下去的娘,此时又是做什么?
谢九楼还进退为难,提灯站在门槛处,目光却凝在床帐里头。
他二人站在位置几乎齐墙,那床帐里外两层,如此角度也看不清它遮住的是什么光景,只能瞧见囡囡娘亲趴在什么东西上——不出意外应当是床。
提灯拉着谢九楼过去,破窗飘进来的夜风把层层床帐吹起边角,及至走到妇人身后,他才看清床帐里头究竟放的什么。
——一口棺材。
“他不是骗我……”妇人埋脸在棺材边,手中绢帕已湿透半边,拍着棺椁,一遍一遍重复,“他不是骗我……”
“他说什么?”提灯问。
她抬眼看了看来人,见是提灯,脸上旧痕未干,又涌新泪,只断断续续道:“他说……‘你既杀了她,就当她死了吧’!”
一句说完,竟像耗尽她最后力气,连跪都跪不住,轰然坐倒在低,一味痴傻重复:“囡囡……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提灯听了又问:“既是你的女儿,为何要杀她?”
妇人已哭脱了力,拿帕子拭干净泪,横眼扫来:“你懂什么?你没有女儿……你不是女儿……你懂什么?!”
说他不懂,提灯这句还真的不懂。他扫顾一眼窗外,说:“夜深了,你不要随便出去。在这陪着囡囡也好,去屋里休息也罢,我们先去找姜昌。”
妇人只低头哭泣,并不言语。
循着姜昌踪迹往外走的路上,谢九楼问:“你有什么想法?”
提灯沉着眼,说:“那位姨娘伤心模样不似作伪。我只是想不通,她既这么爱着囡囡,又为何要杀了她。”
“这没什么想不通的。”谢九楼道,“亏你平日脑袋瓜子灵光,这时候又笨起来了?天下母亲,举自己通身之力,只要能给孩子最好的,一定不会择次从之。她杀了自己的女儿,只怕是因为……囡囡如果活着,要面对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也许吧。”
谢九楼似乎听见提灯轻笑了一声:“我又没有母亲。”
“什么?”
“没什么。”提灯道,“我说,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死更可怕不成?”
“你没见过。”谢九楼想起自己曾在娑婆世间那二十几年,见过太多世事难料,“世上生不如死的事,多如云烟。倘或熬过去了,回头时就会说活着还好;倘或熬不过去,舍掉一条命,倒成了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