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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与半山(8)

作者:弄清风 时间:2018-07-01 12:35 标签:灵异神怪 年下 古穿今

  岑深要拜访的第一个人,是同样住在西城区的一个老前辈孙永。这位前辈的技艺也许没有多厉害,但他资历够深,兴许能知道些年轻人不知道的东西。
  两人起了个大早,七点多就到了约定的公园,碰上孙永正骑着自行车遛鸟,一辆二八大杠上足足挂了四只鸟笼。
  “前辈。”岑深趁他停车的时候,赶紧过去打招呼。
  “啊,是小岑啊。”孙永眯着眼睛认出他来,忙笑呵呵地招手让他到身边来。这时桓乐也从岑深后面探出头来,孙永定睛一看:“这又是哪家的后生啊?长得可真俊呐。”
  岑深:“这是我的朋友。”
  桓乐:“前辈好。”
  “好好好,年轻人就应该跟年轻人多在一起玩儿嘛。”孙永颇有点老怀大慰的样子,拍拍岑深的肩,拉着他在花坛边坐下,聊起了从前的事儿。
  老人家话起当年来总是没完没了,从他年轻的时候一直讲到跟岑玉山的往事,期间跨越了多少年呢?可能得有一两百年吧。
  岑深没有打岔,只安静地听着。桓乐也支着下巴听得认真,对于他来说,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每一个故事都很新奇,都值得认真去听。
  “哎……这一晃也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活着活着,就把时间给忘了。”末了,孙永感叹着,平和的目光停留在岑深脸上,似乎在透过他看向已经逝去的友人。
  已经多少年了呢?他早记不清了,对于他这样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来说,几年或者十几年,都没有任何区别。
  就是难为了这孩子,老岑去世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已经多少年了呢?
  “好孩子。”孙永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和地问:“你电话里说要问个阵法方面的问题,是什么啊?”
  岑深这才把他临摹的图纸递过去:“就是这个。我翻了所有能查阅到的书,但都没有相关的记载,前辈认得它吗?”
  “这个……”孙永从口袋里拿出老花镜戴上,仔细端详了许久,仍是摇摇头:“毫无印象,看着不像是已知的阵法。老了,很多东西我也记不太清了。”
  这回答让岑深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他点点头将图纸收回,仍恳切道:“如果前辈想起什么,还请打电话告诉我,这张图对我很重要。”
  “好,你放心,回去我再给你查查。”说着,孙永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塞到岑深手里:“老头子我搬家啦,下次你要有空啊,去我家里坐坐。”
  岑深望着手中的纸条沉默了几秒,才点头道:“好。”
  拜别孙永,岑深又带着桓乐马不停蹄地往下一个地方赶。这第二个人是一个中年男妖,当年子承父业走上了匠师这条路,资历平平、技艺平平,但人缘出奇得好。
  岑深没有他的电话,按照打听到的地址找过去,发现是一家卖包子油条的早餐店。已经过了九点半,店里的生意依旧红火。
  “你说什么?阵法图?我早不研究那玩意儿了,你问错人了。”中年汉子拿湿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稀疏的头发和粗糙的手指无一不诉说着生活的辛劳。
  “老板,我要两个肉包子!”顾客的呼喊又在身后响起,他回头应了一声,对岑深说:“你从哪儿打听到我的?嗳不是,你谁啊?快回去吧,啊,我本来就不是那块料,你问我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我还要做生意呢。”
  说罢,他便不管岑深和桓乐,回头招呼客人去了。
  “给,两个新鲜的肉包子!”他手脚麻利装袋,碰上那些年轻的,粗大的手指往旁边一指:“有微信、支付宝的您帮帮忙扫个码嘿,今儿个没零钱了。”
  笼屉里蒸腾的热气将他的脸庞烫得泛红,周围尽是人群和车流的喧嚣声,一层又一层地将他包裹着,逐渐远离岑深的世界。
  不记得了,放弃了,也好吧。
  岑深把攥着图纸的手插回口袋里,默默地走出了早餐店,顺着那条充满喧嚣声的小路一直往外走。
  桓乐跟在他身后,不时回头打量他们所谓的“扫码”的举动,又想到了岑深说过的科学。是科学造出了那个叫“手机”的法器,所以匠师一脉才没落了吗?
  看着沉默的岑深,他没问出口,可接下来大半天的旅程,仿佛在一次又一次验证他的猜想。
  “哈?阵法图?那玩意儿早被我当废纸卖了。不过我这儿好像还剩一本不知道什么书,你要吗?要我就给你,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不是我不帮你,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做出点名堂来。可鬼匠柳七只有一个,北街的傅先生也只有一个啊,我努力了大半辈子,又有什么用呢?匠师这行当啊,不是天才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我劝你也尽早放弃吧,你还年轻,学点什么不好?”
  “哦,这个啊,我学艺不精,可看不懂这个,现在也就当个业余爱好罢了。要不您去潘家园那儿问问,那儿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说不定有用呢?”
  “……”
  岑深问了很多人,平静地问,平静地离开,别人的喜怒哀乐似乎对他造不成任何的影响,可当两人走出地铁站,看着如期而至的黑夜时,桓乐还是觉得他看上去有些孤独。
  “最后一个。”岑深打开手机察看对方发来的定位,定位就在附近,可他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目标。
  这时,坐在地铁口摆摊贴膜的一个小年轻叫住了他:“喂,你在找我吗?”
  岑深回头,第一眼便看到了对方异常惹眼的粉色短发和金属耳环,略显迟疑地问:“迦林德勒斗士?”
  “嘿,那就是我。”粉色头发应得爽快。
  “你在这里……”
  “贴膜啊,没看见吗?祖传贴膜,十五一张,要贴吗?”
  “哇……”桓乐站到了贴膜摊前,双手撑在大腿上,好奇地看着他的粉色头发,问:“贴膜是什么?”
  “给手机加个防护罩呗,你有手机吗?贴一个?”
  “我没手机。”
  “哇……”这回轮到粉色头发表示惊叹了:“你哪个山沟沟里来的,连手机都没有?”
  桓乐微微一笑,可不会把秘密告诉他。
  粉色头发也不追问,目光扫过他束起的长发,挑眉不语。
  切,奇奇怪怪的人。
  “就是你找我?什么事啊?”粉色头发转而看向岑深,就着地铁口的灯光,眯着眼打量他。岑深过于冷冽的气场让他觉得此人不简单,不过他左思右想也没想到匠师界哪儿还有这号人物。
  “你是匠师?”岑深蹙眉。
  “如假包换。”
  “好。”
  岑深没有废话,也不以年龄、外表去评判一个人的能力,干脆利落地把阵法图给他看。粉色头发盯着图纸研究了半天,又是查手机又是放到灯光下细看,手指顺着阵法的纹路反复勾勒,好半天之后,说——
  “这玩意儿根本看不懂啊。”
  靠在路灯柱上的桓乐差点没滑倒在地,瞪大了眼睛问:“那你看那么久?”
  粉色头发:“我不得研究一下嘛!”
  “算了。”岑深收回图纸,对粉色头发微微点头:“打扰。”
  说罢,他转身欲走,粉色头发却又叫住他,道:“嗳,你要真想找个大师问问,去妖怪论坛上找那个C啊,那可是大师级别的了。你要是合他眼缘,说不定他就会回你呢。”
  岑深蓦地顿住,他回头看了一眼粉色头发,却没说什么。
  C,就是岑深的首字母。
  原来他这样的,也可以算是一个大师了么。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桓乐见他脸色不好,似乎比平日里更显病色。仔细一想,他们走了整整一天了,这一天里岑深就吃了一个三明治。
  “没有。”岑深只是有点累了。
  桓乐却不信,仗着自己年轻力气大,硬是拉着岑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说:“那我累了,我们先休息一会儿,过会儿再走。”
  岑深这会儿是真没什么力气去反抗桓乐,也不想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春日的晚风里,桓乐看着他缓缓闭上的眼睛,心里的好奇攀升至顶点——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会失望吗?
  会因为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走在匠师这条路上而感觉孤单吗?
  夫子说,孤独也是一种修行。
  桓乐问他,修了可以成仙吗?不能他就不修,他还约了好友去西山打猎。
  然后他被夫子拿着水瓢打了一顿。
  往事历历在目,疼痛犹在。他望着岑深的目光里,也不由露出几丝怜惜,而后他忽然灵光乍现:“我想到我可以叫你什么了,我可以叫你阿岑!”
  岑深无语地转过头看他,忽的一阵风来,少年飘扬的长发——糊了他一脸。


第9章 阿岑
  桓乐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人嫌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觉得有点委屈。
  岑深不让他叫他“阿岑”,他就偏要叫。
  从理论上来说,他是大唐人,大唐距今已有一千多年,他可比岑深大多了。不是“小岑”,而是“阿岑”,已经非常棒了。
  亲昵之中透着一股关爱。
  岑深最终放弃了挣扎,因为桓乐被红线绑过两次后,已经对这招免疫了。他甚至能主动伸手,问:“你要绑我吗阿岑?”
  岑深忽然就失去了绑他的兴趣,你滚吧,爱咋咋地。
  翌日,睡得四仰八叉的桓乐从沙发上掉了下来,扑通一声震得阿贵的水缸都颤了颤。岑深平静地走过他,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地上的可疑生物,冷漠得伤人。
  桓乐抱着被子呆坐了一会儿,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恍恍惚惚想起来自己在哪儿。一回头看见坐在工作台前的岑深,一骨碌爬起来,跑过去问:“阿岑,我们今天还出门吗?”
  岑深:“是我,不是我们。”
  桓乐:“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这件事跟我也有关系,而且我还射了你一箭,我得跟你去。”
  这个“射了你一箭”怎么怪怪的?
  岑深无奈:“我今天不出门。”
  桓乐这才在椅子上坐下,问:“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我认识的和能找到的匠师就这么多啊。
  岑深面无表情的无视了桓乐的问题,打开电脑登录妖怪论坛,所用账号正是粉色头发说的那个“C”。
  如果现实生活中找不到人帮忙,那么他就必须要求助网络了。可网络具有太大的不确定性,那可是柳七留下的阵法图,越是珍贵、越是拥有危险性的东西,就越会引来麻烦。
  这时,一个名字进入了他的视线——傅西棠。
  住在北街的傅先生,是跟鬼匠柳七齐名的人物,甚至于他的整体造诣还在柳七之上。柳七技艺高超,但他好走极端,名声不好。傅先生却是一代大妖,声望极高,而中国跨入新世纪以来最成功也最出色的一件法器,正是他亲自设计的那辆北国专列。
  如果有傅先生帮忙,柳七的阵法图或许可以补全。但这种云端之上的人物,岂是岑深这种小妖能够轻易接触得到的?
  更何况,这一位几十年前就出了国,至今未归。
  最有希望的一条捷径被堵死了,其他的路还走得通吗?
  岑深将图纸扫描到电脑里,却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他还在犹豫,这样做是否妥当,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桓乐时,又有了别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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