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他只想做个好人(56)

　　“叔叔们是找我吗？”陆小安指了指自己, 气势有点弱。
　　平常在村子里, 孩子们比较少和狩猎队的叔叔们打交道。在陆小安心目中，狩猎队一直是让他既向往又胆怯的神秘存在。
　　更何况现在叔叔们一个个牛高马大，围过来好似几堵人墙，投下来的阴影把陆小安的视野全遮盖住，他便更虚了。
　　“你是陆小安对吧？”李大叔粗声粗气地说。
　　见陆小安点了点头，他们纷纷把肩上扛的、腰间拴的、手里拎的猎物全都丢在他面前，陆小安手足无措地被肉山肉海给团团包围。
　　有个叔叔还把他手里拎着的，还在吱吱乱叫的小山猪塞给陆小安。
　　陆小安手臂僵硬地举着小猪，它们在空中拱来拱去，卷翘的尾巴不停打转。
　　“这是啥？”因为震惊，他的嗓门都不自觉放大了。
　　“这是小满给你们带回来的猎物，他还没回来，便托我们转交给你了。”
　　“娃儿，傻愣着干嘛？哎哟，瞧我这记性，他还小，提不动这么多东西。”
　　几个叔叔又拎起散落一地的猎物，乌泱泱簇拥着陆小安往陆家赶。
　　陆小安还真没想到，狩猎出发前陆满跟他说的，等他给家里带比郑家还多的猎物回来。原来那不是一句玩笑，而是一句承诺。
　　陆满兑现了他的诺言。陆家门口堆起来的猎物，已经比栅栏高出好大一截了。
　　趁着肉还新鲜，他们连着吃了一周的荤，仿佛为了弥补之前缺荤少肉的日子，他妈妈天天给他换着做，各种爆炒腰花、炖煮牛肉、辣椒炒肉……直到现在陆小安闻着肉味，都有些倒胃口。
　　他们吃了些、送了些，最后他妈妈又分好几批晾晒，才将剩下的肉统统风干成方便保存的腊肉。这样等他爹和他哥都回来之后，还能再吃好久。
　　他们还在院子外边搭起一个猪圈，把那几只小山猪养起来。家里的老母鸡也不孤单了，天天跑到猪圈去啄它们屁股上的卷卷玩。
　　一切都很圆满，唯二遗憾其一是，自他爹再也没来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其二便是，陆满没有亲手把这些猎物带回来。
　　小安还挺期盼看到他哥扛着野猪归来的。陆满也许会像郑大哥那样，将猎物举过头顶，重重砸在地上，举手投足间，右耳挂着的莹白珍珠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光想想就很威风。
　　之后陆小安才知道，陆满和郑大哥他们带着刘大伯去别的地方看医生，估计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迟则生变」这个道理陆小安从小听到大。他们一天没回来，陆小安悬着的心就放不下。这几天他妈妈也睡得不怎么好，显然也是在为陆家剩下还未归家的两人感到担心。听村长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封村避难了。
　　这几天，陆小安连演玩偶戏都没了兴致，时不时往村口那边跑，看看他们回来了没。
　　“陆小安！我哥他们回来了！”郑青青有了消息第一个跑过来通知陆小安。
　　本来没精打采的陆小安一下子抬起头，连人偶都顾不上了，直接朝门外跑。
　　在厨房里忙活的陆婶闻讯也连忙把围裙解下，跟在陆小安身后，朝村口方向赶去。
　　陆小安一路小跑着过去，远远看到了郑青淼那个光溜溜的脑袋，他便跑得更激动。
　　陆满这次离村半个多月，他哥还从未离家这么久、这么远，现在终于要回来了。
　　兴奋中的陆小安也并未注意到，他们之间笼罩着的低沉氛围。
　　陆小安的视线一一略过队伍中的人：郑大哥、轻燕姐、李南哥、刘大哥、和被背着的刘大伯。
　　唯独少了陆满。
　　“我哥呢？”他困惑地嘟囔了一声，抬头向郑青淼寻求答案。
　　却看见郑青淼并未像往常那样露出笑容，而是皱着眉头，眼底带着几分歉意与伤感。
　　陆小安心底的不安逐渐酝酿开来，翻卷成滚滚乌云。他有不好的预感。
　　“死了？”他愣怔在原地，眼神呆滞。
　　怎么可能……那可是陆满诶！他无所不能的哥哥。
　　刚赶到的陆婶有些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两眼瞪大。
　　郑青淼苦笑了一下，拍了拍陆小安的肩膀：“没呢，小满他还好好活着。”
　　两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听郑青淼话音一转：
　　“但是……他变了个样子，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郑青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侧过身子，陆小安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用巨大黑布盖着的东西。
　　郑青淼点了点头，张轻燕拉着布面，掀开了一角。
　　陆小安看着黑布底下掩着的巨大身影——那是一只狼。准确来说是一只狼怪。
　　它的双手双脚都被鞭子束缚起来，察觉到光亮便睁开眼睛，奋力地挣扎起来想要摆脱束缚。
　　他的眼眶逐渐盈满了泪水，视线模糊中，陆小安看见那只狼正看着自己，眼神里满是防备与凶狠，呲着雪白的牙齿朝他们发出警告。
　　不，这不可能是他哥。陆满看向他们的眼神从来都是温柔、蕴着笑意。他都没凶过别人，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小满……他是为了救我们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陆小安几乎脚一软，跌坐在地面上。
　　他所编造的故事、他这些日子的担心，一夜之间全都化为现实。
　　陆满睁不开眼睛，意识却很清醒。
　　他又陷入了和之前一样的状态，闭上眼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这次感应得不知为何，比上次更加清楚、范围也更大了。
　　陆满能感受到自己被带出了怪物的心房，那几个人把他扛走了，带到了某个地方。
　　之后有一群陌生人来来回回，有人触碰按压了他的胸口、有人翻看了他的眼睑和口腔。应该是在给他做检查，陆满并没有从他们的行为中感受到恶意。
　　有些人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边，可陆满还能跟着他们，穿梭到下一个地点。
　　这一刻，陆满感觉自己仿佛分裂了两个自我。
　　其中一个自己，仿佛变成依附在别人背后的魂灵一般。
　　虽然他看不到，但他能感受到体温、轮廓、甚至是色彩。
　　外面是一条长走廊，外面树影婆娑，有不少人行色匆匆从门前走过。他一会附在这个人身上，一会跳到那个人身上。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陆满感觉自己好像偷偷躲在别人的衣领上，小心地窥探着这个世界。
　　另一个自己，则置身于现实。陆满听见周围的人在低声讨论他的身体情况。
　　“这孩子体征一切正常，很健康。”
　　“可是医生，他在喷雾。”
　　“这……有可能是脾胃不好。”
　　“也可能是鼻炎。我之前接触过病例，病人患有过敏性鼻炎，打完喷嚏后吐气就会吐出烟雾。”
　　“可他一路上都在往外喷雾，喷个不停。刚刚我们把他带回来时，我同事还以为他嘴里着火了，准备找消防栓。”
　　“额，那是有点奇怪。”
　　那个治过鼻炎的医生又过来把陆满的口腔给打开了，陆满听见他啧啧赞叹牙口整齐，真想拔一颗留作纪念。
　　“会不会是怪物的人形变种？”有人说到。
　　陆满感觉到周围空气好像变得稀薄，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并纷纷离他远了几步。
　　“这可拿不准，人形怪物可是闻所未闻，要真是可就不得了……要不请示一下林长官？”
　　“我去找林长官，剩下的事等他醒来再说。”忽然有一个人插入了话题，他的声音沉稳冷硬，在他开口之后，众人纷纷沉默不语，默认了这个安排。这个人好像在人群中极有威严，是类似于郑村长一样的存在。
　　“陈副官，这孩子……要带到哪里去？”
　　后面陈副官回复的那句话，陆满就听不懂意思了。
　　带去煎芋？尖玉？那是哪里？
　　那个陈副官要离开了，陆满正想过去附在他身上到外面去看看，却没料到竟然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