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他只想做个好人(70)

　　老黎方向盘一个左转卡死到底，老家伙一甩屁股，本来朝前瞭站前进的，改道朝另一侧安居进发。
　　没一会，他们已经能看见铁青围墙高耸入云。安居围墙倒是完好无损，等抵达门口，已经有不少小队接到讯息，从前瞭站抑或附近的任务场所赶到。
　　门口的守卫让他们将车辆都停在安居区外，排队登记后再予以放行。
　　很快，救援队们纷纷鱼贯而入。
　　陆满进了门才发现，钢铁围墙之内，不少楼宇龟裂倒塌，人群一片混乱。
　　眼前这里应该就是安居的集市区，摊铺倾塌，瓜果滚落一地，在踩踏中烂成果泥。
　　混乱狼藉中依稀还能看出之前的繁华景象。
　　陆满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抬脚，脚底都是果酱，黏糊糊得还能拉出糖丝。这让他想起之前在路上老黎跟他提到过，孩子们最喜欢的蘸糖脆果。
　　不久他们来到了坍塌最严重的一栋居民楼，钢筋茬裸'露，碎石遍地。
　　听李队说，这栋楼是六区港湾最早在废楼基础上改建的，楼龄很长，结构不够稳固。
　　整个六区港湾距离震发地并不远，不过几十公里距离。地震发生时又正值中午饭点，不少人归家做饭，更是导致受困人员多。
　　“我孩子还在里面——”有个母亲发丝凌乱，绝望地想突破阻挠进废墟找寻，却被拦了下来。
　　竟是何景。
　　他之前常挂脸上嬉皮笑脸的神情全然消失，语气耐心、表情严肃地让这位女士到旁边安全区域等待。
　　“我们一定会将困在里面的人救出来的，大家不要焦躁，相信港湾！”对民众情绪略加安抚之后，他又低声叮嘱另一个下属，“你来组织登记被困人员名单。”
　　接着他又转头组织剩下的救援队员们分发仪器。
　　陆满站在战士们之中，默默观察着。
　　不远处已经有吊车开始用机械臂和吊钩将大型石块给搬移出来。
　　仪器有限，只有一部分人分到了。还有另外一部分人手里牵着军犬，陆满认出来其中领头的那个，正是他之前在前瞭站遇到的刘训导，他也牵着一只外貌上神似追风的狼犬。
　　李队等一群人既没仪器，也没动物，只能举起铲子、辅佐他人搜索挖掘。
　　其他人纷纷投入救援之中。陆满正准备跟在李队后面一起走，却被分物资的人拦住了。
　　他见陆满面孔稚嫩，皱着眉头：“这里怎么还有小孩？你到旁边去，救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太危险了。”
　　老黎也低声劝道：“小陆，我们都是接受过搜救训练的。你还小…就别掺和了。”
　　李队倒是皱着眉头，没吭声。
　　他当初在悬崖边上离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等混乱过后冷静下来思考，救了他们的人，似乎就是陆满。
　　当时在森林里朝头狼开枪的也是陆满。
　　“我不会拖后腿的。”
　　陆满面无表情地攥紧手上拿着的铲子。
　　他能听到有很多微弱的呻'吟抑或求救声被埋在了这片废墟之下，他也能听见有很多人无能为力地站在废墟之外彷徨哭泣。
　　陆满不禁联想到，如果青苗村发生了同样的情况，要怎么办？远在千里外的青苗村也会像这样，化为废墟和炼狱吗？
　　鼻尖萦绕的淡淡血腥味，让他心情极度暴躁，感觉骨髓深处都在震颤。
　　理智告诉他，青苗村离震源这么远，不至于被波及到，他们会没事。可情感却约束着他，让他止不住担心以及……慌张。
　　“陆满？”旁边的李队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不知为何陆满忽然沉默下来，李队的声音让陆满回到现实，陆满抬起头看他：“李队，离震源百里距离以上的地方，会受到波及吗？”
　　他眸底漆黑，看不出情绪，却不知为何让李队感觉毛骨悚然，后背寒毛全耸了起来。他张口结舌，竟是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何景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不会的。我刚接到前瞭站的消息，这次是浅源地震，辐射范围在百里以内。”
　　陆满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心底沸腾的情绪缓缓沉降。
　　他抓着铲子，闷头就走。
　　“随他去吧。”何景拦住了还准备继续跟陆满理论的下属，摇了摇头。
　　救援现场有些混乱，陆满靠着灵敏的嗅觉，活生生成了废墟上的人形雷达，他指哪，大家便挖哪，没一会就能挖出一个人来。其他救援小队的进展也很顺利。
　　在下午四时左右，又发生了一次短暂微弱的震颤。
　　顺着那边传来的惊呼声，其中一名救援队员陷落进二次坍塌的坑洞中，何景眼睁睁看着，陆满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没过一会，又带着那名队员毫发无伤地爬了上来。
　　他们接着速战速决，以免再发生余震，造成二次伤害。
　　从下午到天黑，短短五个小时，他们便已经把现场清理完毕，将被困在里面的所有失联人员全都救了出来。其中有十六人不幸遇难，还有三人重伤，正在临时医疗室里接受治疗。其他人生命体征平稳。
　　由于担心会有余震，到了夜晚，所有人都在空旷的广场或街道上，搭起帐篷休息，由前瞭站组织分发晚餐和各类临时生活物资。
　　短暂的灾难过后，平静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大地上。
　　一个个帐篷在围墙中如雨后春笋般支起，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又逐渐在广场上响起。
　　何景忙完时已接近八、九点钟，才来得及吃盒饭，发现陆满就坐在前瞭站的帐篷间，眼直直地盯着某个方向看过去。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何景认出来，那是白天时拦着他求着救她孩子的母亲。
　　她目光恬淡柔和，怀里正抱着个小男孩，嘴里低声哼着安眠曲，手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男孩在母亲的怀抱中陷入酣眠。
　　何景把嘴里塞着的那口饭咽了下去，坐在了陆满的旁边。
　　“那个男孩当时被卡在两个石板的夹角里。”这个小孩是陆满救出来的。
　　今天，陆满靠着他灵敏的嗅觉，帮着救出来不少人。当然，也有救不回来的。
　　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血液粘稠温热，躯体却逐渐僵硬冰冷，生命在无法挽回地悄然流逝。周围的人们压抑着呜咽，为亲人爱人的死亡而痛哭流涕。
　　这一切都和怪物的消亡，猎物的濒死，以及他自身的受伤截然不同。
　　陆满第一次朦胧地感知到，「死亡」到底是什么。
　　在粗略明悟了死亡的概念后，陆满也终于明白过来，婶婶和青淼哥他们的良苦用心。
　　他们操心他以身赴险，担心他以命相搏，实际上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你在想什么呢？”何景出言问。
　　明明身处人群之中，他却觉得陆满现在的背影有些孤单。
　　“我想回家。”
　　陆满屈着膝盖，双手环抱住自己，把下巴搭在手臂上。
　　何景这才发觉，原来那个在监狱里和陈副官对峙、对穿越城郊森林信心满满、在废墟救援中大放光彩的陆满，实际上，也只是个流落他乡、孤立无助，想家的小孩而已。
　　他喉结微动，咽下了心底涌上来的些许酸涩，他拍了拍小满的肩膀，又恢复了嬉笑的样子：“这有啥，回家嘛，小景哥帮你安排！”
　　之前，是港湾误抓了陆满，陆满执意离开，他们便放他离去。他们互不相欠。
　　现在，是陆满明明可以离开，却回头为他们雪中送炭。是港湾欠了陆满人情。
　　“陆满，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港湾向来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何景由衷地说到，“只要你需要，这里同样也是你的后背、你的港湾。我们会帮你的。”
　　另一边，青苗村。
　　今天不知怎的，狼怪又开始在笼子里暴躁不安地原地打转，村子里的动物们也纷纷焦躁不已，鸡飞狗跳比往日更加忙活。
　　午饭后，陆小安正在屋子里玩木偶，就忽然感受到地面似乎轻微地震了一下。
　　等下一秒，一切又都恢复正常，只剩桌面上小人的腿在微微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