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之中(12)
千钧一发间,白典勉强躲过突袭,却撞上了走廊墙壁。下一秒他又掉回了张叏的精神领域,黑暗中群尸朝着他张牙舞爪。
白典奋力将它们赶开。同时后退几步,卡在墙角重新集中精神。
在紧张和恐惧的双重重压之下,他用了更长的时间才勉强从精神领域逃离。然而现实世界更加凶险——张叏已经压住了他,正在啃噬他的脖子!
白典感觉被铁钳钳住了咽喉。他扭动着想要将张叏甩开,却只能让疼痛更加强烈。
张叏俨然已是一头野兽,犬齿深深楔入猎物的颈项,迫不及待地吮吸着流淌出的鲜血……
当烈火灼烧般的疼痛达到极限时,白典甚至听见了自己皮肉撕裂的声音。
紧接着,他再次陷入了诡谲恐怖的精神领域。群尸已经扑在他身上,正一口一口咀嚼着新鲜的血肉……
如果被杀死,会不会永远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狱里?这个念头一出现就捏紧了白典的心脏。
他越是紧张恐惧,精神就越无法集中,疼痛像一个个微型炸弹在他身上爆开,而他毫无反击之力。
很快,浓重的铁锈味将他彻底包裹了起来。他朦朦胧胧地看见,伤口流出的血液向着四周扩散,将黑暗染出一层红色。
就在他疼得几乎自我放弃时,事情又起了怪异的变化——远处的玻璃窗变成了圆形,升向半空化作一轮明月。床铺和尸体则徐徐下沉,没入幽暗的地底。
而白典的血液流淌过的地方,开出了一大片腥红花海,壮观而又凄冷的,像一场久远又悲伤的噩梦。
白典努力了几次,不仅无法脱离这个怪诞的场景,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像一只搁浅在沙滩上的水母,气息奄奄地看着远处走来一个人 。
那是个高大又古怪的男人:黑衣黑袍、黑色长发,肤色却苍白,寡淡如同月下的一缕幽魂。
但是且慢,白典又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眼熟。
也许…好像…似乎…可能……答案在他的嗓子眼里打转,并迅速变成了惊讶。
是卫长庚!虽然装束和气质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那张脸,除非卫长庚有双胞胎兄弟,否则不作第二人想。
难道说这里是卫长庚的精神领域?
白典心念一动,还来不及品出什么想法,就看见卫长庚转过身来。
“出去。”
男人抬手指向远方。
四周狂风乍起,吹得腥红花瓣漫天飞舞。白典也跟着花瓣一起飘飘悠悠地上了天。失重感是如此的逼真,他打了个寒颤,顿时又苏醒过来。
现实世界的他躺在走廊上。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张叏依旧压着他、撕咬他耳背后的皮肉。
白典觉得意识又开始沉降,这一次似乎是要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在他还有唯一最后的选择。
张叏停下了咀嚼啃咬的动作。他感觉到一阵剧痛忽然刺穿了自己的胸腔。他低头看去,发现心脏的位置嵌着着一柄菜刀。
返流的血液从嘴角喷出,他猛然醒神,竭尽全力掐住白典的脖子。
然而下一秒钟,一个更强大的力量揪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
“噩梦结束了。”
卫长庚的话语像裁判,语气却充满叹息。
“从错误中来,回混沌中去吧。”
张叏再没有反抗,随着生命力的流逝,笼罩在他身上的那股疯狂也终于开始消退,只余下最初那个孤立无助的灵魂。
“妈妈…”他小声嗫嚅,“救我……”
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回应他。
攻击虽然停止,但是白典并没有因此而轻松。他的气管已经被咬开,血液随着呼吸进入肺部,引发阵阵痉挛。
不需要多久他就会溺死在自己的血液里——事实上窒息导致的晕眩已经产生。这让他的视野斑驳,甚至不能分辨眼前究竟是现实还是幻境。
冥冥之中,他听见一个声音温柔地在耳边响起。
“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死,或者跟我走。”
比起回答,白典还有更多更多的问题。他动了动嘴唇,却发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托起了他的右手。
“敲一下同意、两下拒绝。”
【梦海副本结束,出水倒计时:600秒】
卫长庚的双眼亮起紫色光芒,视野右下角出现一排倒计时,提醒他做好收尾工作。
卫长庚低头看着怀里的青年,鲜血为苍白的脸颊上涂抹上红润,像个虚假脆弱的瓷娃娃。
卫长庚沉默片刻,对着空气呼唤看不见的助手。
“努斯,计算我的荣誉点。”
房间里一片寂静,但卫长庚的虹膜又闪烁几下,像是得到了无声的应答。
“兑换4号卡牌,使用对象:白典。”
他继续与看不见的努斯进行沟通:“确定,立刻执行。”
似乎没有任何事发生,直到卫长庚视野里的倒数计时走向终点。
远方隐约传来了一阵轻快的音乐,伴随着视野正中央跳动的红色提醒字样。
【副本脱离中】
卫长庚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用力呼出肺内残存的浊气,然后屏息从十默数到零,耳边的乐声越来越响亮。
他跟随着音乐节奏放松身体,自然而然地让空气流回肺部。案发现场的血腥和腐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植物芳香。
等到音乐停止,卫长庚睁开眼睛。
荧蓝的冷光照出一处大约十平米的狭小空间。前方是陈旧的书桌和储物柜,右侧则是冰箱和床铺,床上趴着一只比家猫略大的小型猫科动物。
床头上方经过特殊加固的窗户紧闭着。红外报警器正在运作,不放过任何试图闯入的物体。
长达数小时的僵卧影响了血液回流,监测到这一点的辅脑已经启动了座椅的按摩功能。
与此同时,卫长庚开始回答一系列简单问题,这有助于缓解脱离梦境后可能出现的谵妄症状。
五分钟后,测试和按摩同时结束。卫长庚抬手摸到后颈处,拨开了吸附在那里的脑机连线。
重获自由的他来到冰箱前,从这台中古机械的腹腔里扒拉出晚餐吃剩的一小块黑麦面包,以及玻璃瓶装的大黄酱。
将最后一点面包碎屑抖进嘴里,卫长庚认真考虑起要不要出去觅食。这时辅脑发出一声蜂鸣,提醒他4号卡牌附带的打印申请已通过,询问是否立即执行。
不愧是顶级卡牌,优先级就是高。
卫长庚没有多想,回复“立刻打印”。几秒钟后辅脑提示:“生物打印机已经断开连接,请手动恢复。”
放置生物打印机的研究室远在另一栋楼,卫长庚虽然觉得麻烦却不敢怠慢,他抓起外套朝门口走去。
床上的小型猫科动物也抬起头来,两只挂着黑穗子的滑稽耳朵灵活转动。
“没事,你接着睡。”
卫长庚点点头,看着姜黄色的猫又将脑袋埋回了爪子里。
解除大门的警报和三重保险稍微费了点时间。门外是条内廊,堆满了各种杂物。墙上的壁灯坏了八成。昏暗的光线恰好掩饰了地毯上经年累月的污渍——卫长庚嫌弃过这种落后的保暖工具,现在它却不计前嫌地遮掩了卫长庚的脚步声。
二十三步之后,内廊与地毯同时消失。前方是连接东西两栋建筑的空中连廊,平日里倒是个远眺风景的好去处,然而眼下估计只有一片夜色茫茫。
不对。卫长庚很快纠正了判断——连廊的玻璃窗外有光。
他好奇地走过去,看见了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以及逶迤在暗夜高空上的浪漫极光。
这并不是卫长庚第一次看见极光。他记忆中的极光总是浓艳明媚的翠绿色,它们层层叠叠、翻飞缠卷着,仿佛冬夜女神的裙摆。
然而此刻点亮夜空的却是一片更加奇妙的蓝紫色,只在快要触碰到雪山的地方镶着一条细细的翠绿。它像一层轻纱温柔地托起繁星,又让卫长庚联想起了一种岛上常见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