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爷我是个粗人(92)
除了眼睛里的些许血丝,能看出昨夜没能安寝外,乾帝的气色还算可以,并无病中的灰败,周凯松了口气,笑嘻嘻道:“昨儿皇上忘了留作业了,臣不用写作业,当然就睡的早,睡得早当然就起的早,起的早当然就来的早……”
乾帝摇头失笑,只是笑容刚刚展开,旋即散去。
他当然知道这两个小子为什么会提前进宫,也知道自诩成熟稳重的周凯为什么会来这一罗圈话,无非是担心他的身体,无非是想逗他一乐。
算起来,他也算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可真正关心他的,又有几个?待他的心,只怕连眼前两个外人都不如。
这两个孩子身世相仿,皆是生而丧母,皆是有父等若无父,不是孤儿胜似孤儿,只是一个有他这个舅舅疼惜教养,一个遇到林如海视若亲生,才长成这般懂事的仿佛无忧无虑的模样。
论身世,他的长子和这两人何其相似,然而……
乾帝摇头自失一笑,手指轻敲桌案,道:“这两日,轶儿府上有些不宁,朕有心派两个信得过的人……”
他还没最终做出决定,所以语速有些缓慢,结果还没说完就见周凯的脸垮了下来,脸色一沉,道:“怎么?你不愿意?”
他没做出决定,只是因为他亲近这两个小子的事尽人皆知,若将他们派到赵轶身边,哪怕只短短几日,也会引起某些人不必要的联想……可他派不派是一回事,他们愿不愿又是另一回事。
赵轶再怎么不好,也是他儿子,别说他是一国之君,就是平民百姓,也不高兴自个儿的儿子被嫌弃不是?
周凯小声道:“皇上让臣去,臣就去……”
乾帝手指遥点,冷喝道:“那还是不愿意!”
周凯哭丧着脸道:“皇上您知道的,臣和皇长子殿下打小就不对付,去了他肯定给臣小鞋穿……”
乾帝懒得理他,看向贾玩,道:“你呢?也不愿意?”
贾玩为难了好一阵,道:“皇上,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那就是也不肯了,乾帝身子向后靠,语气平淡道:“怎么?你也担心他给你小鞋穿?”
这两人的心思,他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怕和赵轶走的太近,日后被皇后二皇子一干人清算。
这种顾虑,他能理解,甚至换了是他也会如此选择,但理解不代表喜欢,甚至隐隐有些失望……这两个孩子,怎么和那帮人也一个模样?
一旁的刘公公急的直跳脚,拼命朝贾玩两个使眼色,他是最了解乾帝的人,自然知道自己原就心情不好的主子,正徘徊在愤怒的边缘……他实在不想看到这两个难得可以舒缓乾帝情绪的小子无端遭殃——拜这两个小子所赐,他这段日子压力倍减,轻松许多。
虽然乾帝的判断有少许失误,但贾玩也不好纠正,想了想道:“皇上若让臣去保护皇长子殿下,臣自然责无旁贷,但若问臣喜不喜欢同皇长子殿下相处……”
乾帝看着他,追问道:“如何?”
贾玩道:“和周世子这样的人一处玩耍,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感觉轻松快活,可和皇长子殿下在一起,却实在快活不起来——谁不想每天都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过啊!”
有人在身边成天阴着个脸,谁还开心的起来?
冰山总裁这种生物,里粉粉就行了,现实中谁愿意自己找虐?若赵轶对他,也像对旁人一样冷冷冰冰、爱理不理,他早就当不认识这人了。
好在那人在他面前,除了别扭了点儿,任性了点儿,别的都还好。
不快活?这个答案很贾玩。
乾帝摇头笑了笑,却又恍惚起来,脑海中浮现赵轶昨日出门时,那惊鸿一瞥的笑容,如冰雪消融,如百花齐放,比春日的阳光还要灿烂温暖……
“不知道父皇可还记得,儿子以前的模样?”
身体无端传来窒息般的疼痛。
他的儿子,他号称最疼惜的长子,唯一他看着出生、在他怀里长大的孩子,岂止不快活,甚至已经失去了快活的能力。
乾帝已经想不起来,上次看见他的笑容是什么时候。
待在自己身边,对那个孩子而言,竟比被人打断双腿,关在漆黑狭小的船舱里受尽疼痛屈辱,还要可怕,还要无法忍受……
乾帝自嘲一笑,自己自以为的疼惜补偿,不过是赐他豪宅,赐他珍馐,赐他金银珠宝……这些东西,哪有一样是他喜欢的,期待的?
那个孩子,双腿俱残,寸步难行,身边的人个个心怀叵测,仇人高高在上、享尽荣华……他要豪宅何用,珍宝何用?
那些东西,与其说是对那个孩子的补偿,不如说是他自己安慰自己,自己欺骗自己的道具……
难怪,难怪他宁愿……
“皇上?”
乾帝抬眼,对上两双担忧的眼睛,他闭了闭眼,转瞬恢复平静,将种种负面情绪压制下去,伸手拿过一本折子,随口道:“去拿两本《大乾律》来。”
看一眼贾玩两个,淡淡道:“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吃饭。”
让你们两个快活!
“啊?”周凯大惊失色,一本《大乾律》数万字,他抄到明天也抄不完好吧!早知如此,还不如去皇长子府,看几天赵轶的冷眼呢!
正要抗议,却被“路过”的刘公公“不小心”踹了一脚,只得收声,愁眉苦脸磨磨蹭蹭的跟着贾玩,去一旁抄书。
贾玩是典型的瘸腿生,在需要灵感和创造性的科目上,总是欠缺几分灵气,但但凡需要动手的项目,却能做的又快又好,包括写字。
不说水准多高,起码在速度上少有人能及,看的周凯又羡又妒。
贾玩运笔如飞,不多时就抄了三四十页,正再接再厉,就见一个小太监悄声进门,凑在刘总管耳边说了句什么,刘总管到乾帝身边,轻声道:“陛下,皇后娘娘亲手给您熬了参汤送来,就在殿外。”
乾帝神色不变,随意道:“递进来吧。”
刘总管应了一声,出去片刻却空着手进来,道:“娘娘说,要亲手送到陛下面前。”
乾帝脸上依旧没多少表情,道:“让她进来。”
皇后是被人扶进来的,那娇柔无力、苍白虚弱的模样,很难让人将她和之前那个雍容华贵、盛气凌人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皇后不必多礼,”乾帝抬手,道:“你既身体不适,就该在宫里好生歇息才是,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是了。”
做皇帝的果然都是渣男!贾玩无声腹诽一句。
按赵轶的说法,皇后对乾帝情根深种,哪怕牺牲家族利益也要帮他,但看乾帝这反应,哪有多少怜惜的样子?皇后亲自煲汤送汤,结果他只留东西不见人,这会儿见了,说的话也看似关怀,暗含指责。
当然也可能是受了昨天赵轶的话的影响,对皇后坏了身子这件事的根本原因开始不满,自然对她的虚弱也就无感了。
贾玩能听出来的事,张皇后自然也能听出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声音虚软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无碍。”
默默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亲手盛了一碗,正要奉上,却被刘总管殷勤接过,道:“娘娘交给奴才吧!”
乾帝不喜欢后宫妃子涉足朝政,所以勤政殿皇后来的极少,这里不是她的主战场,或者是因为环境陌生,或者是因为此刻的乾帝让她有些陌生,贵为一国之母,站在这里竟生出几分无措。
贾玩低头降低存在感,想着幸好昨天说起杀皇后的事,被赵轶断然拒绝,否则面对这样一个身体虚弱的“小女人”,他说不定会下不去手。
对于皇后送来的汤,乾帝还是很给面子的,接过便喝,张皇后微微松了口气,道:“皇上明鉴,立太子的事,臣妾……”
话未说完,就被乾帝打断,道:“朕知道,不是皇后的意思。”
张皇后抬头看着乾帝,好一阵没能等到后话,于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