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为李世民剧透玄武门(174)
这是一举三得的妙招,除补充粮米维系市场以外,还能处置岭南那数代积累下来令大唐头疼欲裂的庞大罪犯团体。无赖流氓能在彼处扎根驻足当然是莫大的运气,设若又所阻碍,那么庞大的大唐舰队便是他们永远的坚强后盾,所谓“虽远必诛之”,“日月所照,皆为汉土”——咳咳。
李孝恭清一清嗓子,掩盖住了某些比较激烈的思想。
长乐公主显然也领悟出了政事堂的用意,她抬了抬眉毛,抽出几案上的蓝田玉笔,饱蘸浓墨,在写有“转移支付”的丝绸上打了个潇洒淋漓的勾。
这是至为郑重的表态,表示居中掌握西域商道的长乐公主已经完全赞同政事堂的谋划,并愿意翼赞助力,贡献自己作为豪商魁首的绝对威望。
但墨色淋漓未干,公主却径直抛下了墨笔。
“还不够。”她道。
李孝恭神色肃然,于软垫上微微欠身:“请说。”
“政事堂顾虑得很周密,很详细,我鲁钝愚昧,不敢措一辞。”公主音色朗然,语气中却是谦和的敬意,极尽晚辈的礼数:“但纵使愚钝,我仍有不解:而今西域商道已开,陇右、关中大获其利;南面贸易万事皆备,巴蜀、广州、潮州乃至东南沿海,都将受益;甚至连稍稍偏北的山东、河东诸地,也能从东瀛处沾润不少——东瀛的白银要西入中原,所过之处恐怕都能沾到好处。”
“可是伯父,天下都能分到好处,那么河北呢?河北诸州,难道是忽略的么?若天书所言无误,后日安史之乱,正是自河北兴起!”
——不错,安史之乱的脉络错综复杂,但贞观名臣们抽丝剥茧而条分缕析,一言便看出了关窍:安禄山史思明所赖以作乱的叛兵,正是自河北处募集!
换言之,这几乎是以河北征伐关中的叛乱!
殷鉴惨烈如此,不由得人不心惊胆寒。也无怪乎公主连声询问,口气竟稍转严厉,近乎失礼了:
怎么能无视河北诸地呢?难道忘了后日的教训了么?!
“如此,就要涉及第二个策略了。”李孝恭神情平静,自袖中抽出第二张绢帛,再次展开:
【漠北通商】
“这是朱明的故智。”李孝恭道:“自明嘉靖以后,苦于漠北蒙古连年犯边,遂于九边开榷场、行封贡,以铁锅换蒙古的马匹,维持了很长的时间。以政事堂的看法,现在突厥虽败,北面部族却依旧要安抚,让河北诸州主持此事,也算是个贴补。”
公主微微瞪大了眼。大概是生平见惯了自己亲爹挥斥方遒的种种壮举,委实有点难以理解堂堂中原王朝是如何被漠北逼迫到开边的地步……不过前例如此,也难怪宰相们会谨慎保密,甚至特意派出亲近宗室悄悄通传消息了。否则难免有羞辱大唐的嫌疑——圣天子临朝数年,朝廷都沦落到乞和封贡的地步了,是吧?
即使为中原天下共主的身份计,这也是可以做不可以说的大事。
不过……“漠北有那个交易本钱么?”公主质疑道。
是的,别看漠北草原茫茫辽阔无疆,真正适合放牧牛羊的也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水草丰美的牧场。在所谓“生产力”的局限下,游牧部族虽然日夜与马匹为伍,但失去可供耕作的河套及漠南以后,在饲育牛马的经验上还真未必比得过草料充裕广览人才的唐军马场。以而今论之,大唐于陇右繁殖的军马,耐力体力便大大超越突厥。大概也只有往来运送货物的商贾,或是较为富裕的农家,需要买些驽马做苦力而已。这种贸易的范围,恐怕不会太广。
“仅以茶马互市,当然不能长久。”李孝恭缓缓道:“但以天书所言,漠北也有极大的银矿,超出于中原现有一切银矿的巨大储藏。在东瀛的白银完全供给上之前,它足以解当下往来通商的燃眉之急。不过,漠北诸部并没有开采白银的本事,恐怕还要大唐驻军指导,雇佣当地的土著,挖掘矿产。”
长乐公主的眸光微微闪动。自击败突厥以来,屯兵草原的的计划便早已提上日程。只是再三定议,却难以决断:漠北茫茫戈壁水草难寻,驻扎的军队难于就地补给,一旦与本地的部族起了冲突,难免有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隐患。
但有了白银为依仗,一切便大大不同了!所谓以利诱之而以威镇之,银矿的利润足以令偏僻鄙陋见识短浅的部族目眩神迷不能自持,只要奉命镇守的将领能巧为把握从中操驭,轻而易举便能拉拢出死心塌地忠诚不渝的亲唐派出来。
——更关键的是,收买这些亲唐派还不用朝廷自己掏钱!
我大唐布狗天下,民不加赋而蛮夷欣然望化,这实在是三代才能有的德行。即使将来史书工笔,想来也是无愧于后世的。
不过,把铁锅卖给漠北部族还是太冒险了……自从魏国公长孙无忌于火药的制备中领悟出基本的氧化还原原理,并有太子殿下于算学上的鼎力襄助之后,少府冶铁的技术便突飞猛进脱胎换骨,堪称神仙开示点石为金,不但一举弥补了自北朝战乱以来丧失的各类技术,还推陈出新更攀高峰,基本解决了冶铁的品质问题。而今技术逐步向民间扩散,引发了关中使用铁器的小小风潮。这些铁器质量极佳,一旦流入草原,说不好会有被铸为武器的可能。
公主敲了敲长几。
“以我个人的见解,还是以贩卖酒水为主的好。”她道:“少府已经掌握了天书中所谓‘蒸馏’的技术,可以大大的提纯酒浆,得到极烈的美酒。伯父可以上书陛下,请求将这造烈酒的法门赐予河北诸州,允诺当地的百姓按定量酿造酒水,出关售卖。”
李孝恭欣然点头:“我出京之前,长孙国公也向我漏过风声。漠北部族最为嗜酒,所食所饮又至为燥热,必得以大黄、茶叶疗愈。只要把住这几样东西,与大漠的往来便无足忧虑了!”
不错,盐税铁税酒税茶税告缗等等算是自桑弘羊以来历朝历代(或许除带明以外)敛财的看家本领,只要财政尚未完全崩盘,靠这几板斧都能苟延残喘再续个几十年的国祚。而今对外贸易方兴未艾,动用这样的手段深度介入,想来也已经够了……吧?
公主敲击长几的节奏缓慢了下来。
在与西域打了几年交道以后,李丽质已经不是往日纸上谈兵的愚蠢新手了。往来商道中眼见着金山银山滚滚而来,她渐渐也领悟了天书中所说的“历史浪潮”、“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这种所谓以指数增长的商业力量,真的是依靠往日的经验,便可以一一从容应对下来的么?
想来……想来朝廷的重臣宰相们,也有这样说不出的忧虑吧?
再以天书的话讲,人可以为未来做很多的准备,但最终还是要一无所知的走入这时代的浪潮中,面对莫测的命运。
而现在……一旦她作为西域商贾的魁首点下这个头,浩浩汤汤时代潮流便要奔涌,再不可止步了吧?在此动荡未来之前,实在不能不令人生出惕然的忧惧啊。
公主的敲击渐渐停顿,如此沉吟长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拈起了笔,在“漠北通商”四个字上打了一勾。
再怎么忧惧,也不能裹足不前吧?
眼见侄女儿同意了最后也是最大的一条政令,李孝恭神色舒展,终于笑逐颜开。他此行肩负重任,总要克收全功才好;否则陛下纵无责备,也难以见政事堂中房、魏、王等宰相那几张拉长的驴脸。
喜悦之外,他仍然念念不忘临行前被托付的小事,于是笑着开口:
“是了,太子殿下还让我转告公主,说闲时多暇,还是要看一看他寄来的算学与商贸的教材才好,指不定日后会有大用呢……”
长乐公主终于皱眉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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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年三月,于诸宰相商议再四之后,中原圣天子陛下终于以明旨晓谕天下,改革官制,于政事堂下设立市贸司,总揽西域及南洋诸国一切贸易事务,乃稍分鸿胪寺之权。但此机构并无前例,初设时职权不明,朝野未免还有狐疑观望之心,群疑满腹莫衷一是,都不知至尊是何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