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 上(76)
徐福忍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睡过去的时候,他脑子里都还想着,什么都带了,偏偏忘记带药,可别病死在外头,那就成大笑话了。
柏舟回头看了一眼徐福,咬咬牙,对那刘二道:“停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不如我们干脆顶着雨往前能走多远走多远,先找到有人烟的地方……”
刘二点点头,与柏舟一同出了马车,然后驾着马车就开始往前跑,那马儿自然被他们留在了身后。
桑中在车厢中照顾徐福,隔了会儿摸他的额头,便是滚烫了,桑中不得不找些笨法子来给徐福降温。
徐福烧得昏昏沉沉的,不知外界事,脑子里的思绪却飘远了,渐渐地又做起了那个梦。
巍峨崎岖的山峰,水从山脚下蜿蜒而过,几条水流汇聚,陡然变得湍急起来,水流越发粗壮,像是一条奔腾呼啸的巨龙,朝着徐福而来,带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徐福心中陡然升起惊恐之感,但他却硬生生地撑住了,并且用强大的意志力逼迫着自己大睁着双眼,看着奔腾而来的洪水。
水流颠簸,翻腾,呼啸……
隐隐约约,他瞥见了一道亮光从那水流中发出,也就是转眼的功夫,那亮光便大盛起来,紧接着徐福就发觉自己像是看了一场3d大片一般,那水流翻腾得更加厉害,隐隐形成龙形,而那龙的嘴里便含着亮光。
徐福想要凑得更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见里面放着一只小鼎,鼎中光芒大盛,几乎迷了徐福的眼。
那鼎上花纹繁复,纹理仿佛是鲜活的一般,在徐福的视线中游走流动,好生诡异。
徐福不自觉地伸手去抓,却见那小鼎陡然消失了,似乎从未出现过,这也就罢了,那龙头还露出了狰狞的面容,一口咬住了徐福的手臂,徐福吓得不轻,手臂想要将水流汇聚的龙形搅动开,但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如同陷入了淤泥之中,全然搅动不开。徐福越发急躁,眉头紧锁,终于,他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而那水流也继续奔腾向前,汇入平原,淹没无数农田……
徐福觉得自己隐约间似乎能听见百姓的哀嚎声。
就在这一幕慢慢从他脑子里消失的时候,他的闹中突然又蹦出了两个字来。
祖龙。
祖龙?
那是什么意思?
徐福一片茫然,等他细想时,突然脚下一颠簸,他便睁开了双眼。
“徐先生,可觉得好些了?”桑中的脸凑了过来。
徐福眨了眨眼,视线变得清醒了不少,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嘶哑得如同被火灼烧过了一般,难以成句,耳边还响着大雨噼啪的声音,脑子里被吵得嗡嗡作响,四肢乏力到了极点。
“……他们呢?”徐福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来。
“他们在外面驾车。”桑中说完,又补了一句,“一会儿便到了。”
徐福无力地合上眼,倦意再度袭来,他脑子里还回放着刚才梦中的片段,他顿时觉得精力被耗费得更加严重,恨不得马上找张大床睡死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住了。
柏舟掀起车帘,道:“前面有人家了。”
那约莫是个小村子,依稀能听见有人声,有鸡鸣声。
桑中取了外衣给徐福套上,然后和柏舟一起将徐福扶下了车,徐福脑子里混混沌沌,要是没有人扶,一定摔倒在地上。
他们走进了村子,直接寻了最近的一户人家,桑中上前敲了许久的门才打开,门里出来了个大娘,那大娘沉着脸将他们打量了一番,说着当地的土话,问:“干啥麽?”
“大雨路过,难以前行,我们前来借个宿,请大娘行个方便。”桑中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钱来。
大娘皱了皱眉,“我囊么知道你们不是做贼的呢?”
正说话间,里头又传出了一个声音,“何人敲门?”
里头的人跟着走出来,却是个年轻男子,穿得十分朴素,长相白净。
男子瞧了他们一眼,也有些提防。
实在是他们几人身材都比较高大,站在一起,那男子便被衬得有些手无缚鸡之力了,自然会慎重一些。
见那男子紧紧抓着门框,还在打量他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徐福抬起头,瞥了那男子一眼,随后对那大娘道:“若我是你,便会让我进去。你这儿子有桃花运,却总是娶不到媳妇,解决之法很简单……”
徐福说到一半便闭嘴了。
那大娘刚听他说话时,先时有些提防,后面却是紧张又专注地盯着他,谁知道徐福说了一半便什么也不说了,那大娘顿时就被噎住了。
桑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家主人发着高热,恐是又睡过去了。”
那大娘瞧了瞧自己儿子,又瞧了瞧被桑中和柏舟扶住的徐福,最后一咬牙,推开门,“进来吧。”
大娘给他们烧了水,烧了饭,还给徐福熬了点草药。
徐福是被嘴里的味道苦醒的,他一睁开眼,便看见桑中正端着药碗,一点一点往自己嘴里喂,徐福心中涌上反胃的感觉,却不得不将药咽下去。喝完药后,嘴里又苦又涩,简直难受至极。
偏的还有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扑到了他跟前来,问道:“先生可休息好了?还请先生赐教!”
嗯?赐教什么?忘得一干二净的徐福不得不看向了一旁的桑中。
桑中压低声音道:“先生说他有桃花运……”
那大娘也紧跟着进来了,也是一脸希冀地望着徐福,“先生,我家这小子是咋么一回事啊?”
徐福心中直嘀咕,难道他又在昏迷的时候,也上演了一出铁口直断?他这次应当没说这小子会死吧?
“先生!先生!”那年轻男子不由得催促了一声。
徐福拢了拢身上的衣袍和被子,仔仔细细打量起那男子的面容来。
刘二见状,小心地碰了碰了柏舟的手肘,低声道:“先生真厉害……先生原来还会给人算命啊……若不是他,我们今日都没着落了……”
柏舟淡淡地应了一声,看着徐福的目光却也隐隐透着敬佩之意。
“小哥面带桃花无误,却为何被误了桃花,甚至硬生生转成了无桃花之命……”徐福不由得皱了皱眉,“面相没有问题,身边也无祸凶。那……小哥屋中或是有冲煞。”
“啥?”年轻男子怔了怔。
别说是他了,就连柏舟与桑中二人,也都是一脸懵地看着他,像是听见了从未听见过的玩意儿。
第60章
徐福也是刚好随手一摸,便摸到了衣袍底下有些硌手的罗盘。
风水罗盘勘风水。
所以他用排除法那么一排除,正好罗盘又在手边,于是就说或许是冲煞了。不过看上去,他们并不了解冲煞的说法为何意。
风水,古称堪舆术,殷、周时便已有相关记载,但这时的堪舆术,绝对无法与后世已经形成完整体系的风水术相比。而冲煞,在择日中便有此说法,只是风水中的冲煞与择日中的冲煞又多有不同。风水中的冲煞,有来自地形方位的,有来自周边建筑的,也有来自家宅中摆件的……
物品放置不得当,甚至就可能引起冲煞。
众人看着他仿佛变戏法般地将罗盘从怀中摸出来,罗盘最早来自于日晷,此时徐福手中的罗盘还简陋至极,虽然做工精致,但远远不如后世罗盘的精细,上面虽有天干地支,却并无刻度,要辨认起来是麻烦了些。
徐福掀开被子从简陋的床榻上下来,桑中紧跟着将披风罩在他的身上。
徐福手执罗盘在屋中转悠了两圈,随口问道:“近两年来,屋中可有添置新物?”
“屋中哪有添置……”那大娘说到一半,又陡然打住了,“有……有买了……”
没等那大娘讲话说完,徐福已经抬手遥遥一指,“可是那物?”
徐福手中的罗盘已经转了转,也同徐福指向同一方向。
那大娘惊了惊,忙点头,“正、正是……”
只见那头悬着一只黄符,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姻缘。
大娘尴尬笑道:“这……这是前两年,村子里大家一齐买的姻缘符。说的是家中未婚男女,皆可悬挂。那时我儿刚刚及冠,我便买了这个……”
“就是它的过错了。”徐福慢步走过去,将那姻缘符取了下来。
徐福招手让那年轻男子来到跟前,“拿着。”他递出罗盘。
男子怔了怔,“……这是?”
“拿着。”徐福声线清冷地又重复了一遍。
男子不敢辩驳,便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罗盘,捧在掌心了,徐福再将那姻缘符也递出去,“拿着。”
“这个也拿着?”男子不明所以,见徐福不语,也只能小心地将姻缘符也接过来捏在掌心。
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男子手中托着的罗盘突然疯狂地旋转起了中间的青铜勺子,就如同撞了鬼一般,众人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好似那姻缘符里藏着个怪物一般。而男子大叫不已,险些将手中的罗盘直接砸了下去。
大娘惊慌万分,哆哆嗦嗦地问道:“那、那姻缘符,难道是有什么怪物在里头?”
徐福劈手从男子手中夺过罗盘和姻缘符,然而奇怪的是,东西到了他的手里,便什么反应都没了。
众人渐渐镇定下来,心中却越发好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小小的姻缘符,怎么如此诡异?
“冲煞,所谓冲,是相对的意思。这姻缘符带有冲煞,这煞是冲着这位小哥而去的,自然,这姻缘符只对小哥有影响。”
那大娘可听不明白什么冲煞不冲煞的,她听完以后,脸上的惊慌之色更甚,忙又问道:“囊么会只对他有影响呢?难道这姻缘符……”那大娘一脸气愤,“难道是那卖姻缘符,故意坑害我儿子……”
“这倒不是。”徐福一口给她否决了,他早就确认过了,这姻缘符的确是姻缘符,上面并没有动什么手脚。只是好的东西,用错了地方,那便也变成不好的东西了。说来说去,还是那卖符的人不够严谨,未见着人,便将符卖给了这大娘,却不知带回来后,会与她儿子形成冲煞。
不仅没能旺个桃花,反倒还让他一身桃花全没了。
“那、那是……”大娘怔怔地看着徐福,期待着徐福的高见。
徐福三言两语间已经博得这大娘的信任了,在她眼中,徐福已然变成了高人,如今再瞧徐福身后跟着的三人,那大娘心中暗自将徐福当做了来历不凡的贵人。
“你们可知有一句话,叫做过之而犹不及?”
大娘听不明白,摇了摇头。
柏舟与桑中倒是隐约听明白了些。
“意思就是,做事若是不把握分寸,做得过了头,反而还会与做得不够一样了。他刚刚及冠,本不应急着操心婚姻大事,他身带桃花,之后也自会有姻缘上门来,偏偏大娘却急着为他买来姻缘符,悬挂于屋中,导致过了分寸,自然,福也就变成祸了。这姻缘符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冲煞,对他的影响一日更甚一日,若是今日未能发现,以后必将随着年纪增长,这姻缘符的冲煞也就变得越发厉害。”
许多话众人都不太能理解,不过他们都听明白了。
那姻缘符不该买,买来便是让福气过了头,反而成了惑,而且年纪越大,这冲煞越厉害。
那大娘吓得连忙伸手去拿徐福手中的姻缘符,口中念道:“这东西……哎哟,囊么这么可怕?得扔了……得扔了……都怪我……”大娘自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