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21)
闷油瓶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是站在地形图前发呆。
“那种玉,其实是由密洛陀的分泌物构成的,它们一边融化已有的玉石,一边产生新的玉石,所以才会产生出‘神出鬼没’的错觉,实际上却没法穿过真正的岩石。我们在山里找到了很多石板隧道,应该是张家修建的,不过那都是陷阱。他们故意留了很多断头,让密洛陀出入。”
我靠。
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难道这就是那些地道会变化的真相?具体是怎么安排的?把机关藏在路上,利用密洛陀的习性改变道路?
这样的话,一切变化就都是随机的了。随机的机关最诡异,但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一直尝试最后莫名其妙地走了进去,那就是拼运气的事。
现在看来,胖子的运气真是最好的,没抽中死签。
“……我们明白没法借用那些古代的隧道,于是设计了这个工程。可惜因为经费的问题,工程进度很慢,要到两年后,这条直达张家楼的隧道才能完工。如果我们现在下去,就得面对那些‘活’通道,还有随时可能袭击我们的密洛陀。”
全叔拍了一下手,示意他的介绍到此为止,然后把视线移向我。因为他的目光,所有人都陆续看向了我。
好吧,终于轮到我闪亮登场了。
“听我的,我们不用在那些迷宫里钻来钻去。那些怪物会到一个固定的地方取食,我们只要顺着它们爬过的路走,就能直接到古楼下层。”
眼镜惊讶地睁大眼睛,“可它们爬过的路完全没规律,你怎么知道要进哪一条?而且如果遇上了那东西……”
“我们要找的是一种很特殊的密洛陀,个头很大,比较难对付,不过只要动作快,要躲开很容易。”我在小黑板上画了个大章鱼似的密洛陀祖宗,目测画得还挺像,“我相信有这么多精英,要对付它们应该不难。”
全叔难得露出了个笑容,目视着众人道:“你们听到了,别让外人看笑话。”
他的态度比较放松,所以其他人也不像往常那么拘谨,一个个起哄宣誓,闹得不亦乐乎,然后就是有条不紊的准备时间。
装备都是打包好的,为了不被狭窄的通道卡住,我们留下了一些用处不大的东西,尽量减少包裹的体积。
我和伤员没有负重,他们也没让闷油瓶背东西,于是我俩就成了他的“包裹”。那个伤在肩上的也就罢了,我趴在闷油瓶背上走在队伍最前面指路,一路上都不想回头看其他人一眼。
如果我是一个小说家,我可以把这一个多小时的经历写得跌宕起伏,但事实上我们却走得无惊无险。有隔热服和冷光灯的保护,加上熟知密洛陀的习性,我们就像看壁画似的走了好几公里,直到那种异常的巨型密洛陀出现在眼前,没遇上任何阻碍。
这一只比我之前看到的姿势更加诡异,它横在我们的头顶,长长的触手呈螺旋状环绕着隧道,离洞壁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连绿皮上的褶皱都清晰可见,让人感觉只要走过去,就是走进了它的怀里似的。
我忍着心里的不适,让闷油瓶架着我走到它跟前,再把火油倒在地上,正要顺着缓缓蔓延的油迹往岔道里走,突然听到身后的张诗思“咦”了一声。
“怎么?”
“这些油……”她指着地面,惊讶地说,“怎么会从低处往高处流?”
所谓从低往高跑的传说,基本上都是一种视觉欺骗,这里明明是平地,肉眼很难看出高低来,我大不以为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禁一惊,因为那里有一小滩水,确实正沿着和火油相反的方向流着。
这是什么原理?方法是“鬼影”教给我的,上次来我只是依样画葫芦,根本没想过为什么,连通道和巨大密洛陀的关系也是后来闲着发慌推测出来的,哪想到还会出这么奇怪的现象。我愕然地看看她,又看看地面,把心一横道:“别管了,那东西离我们太近,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张诗思张了张嘴,显然对我敷衍的态度不太满意,全叔则弯腰在火油上摸了一把,道:“你说这些路是那东西钻出来的?”
“当然,它不就在这么!”我有些急,音调也不自觉地高了上去。
“地面有点溶化,这些油是被吸过去的。”在石头上蹭了蹭手指,全叔挥手示意众人跟上,一边对那眼镜说,“这种分泌物还没凝固的时候,可能溶于油脂,回去研究一下。”
二 歧域 15
我有些意外。本以为全叔是那种施瓦辛格类型的标准硬汉军人形象,没想到反应这么快,还能指导研究进程,果然姓张的人都不能小看。
顺着火油指出来的轨迹,我们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连续穿过几段石板修成的隧道后,面前终于出现了一道我很眼熟的石门。
我上次来并没太注意两种隧道的交替,现在才发现,实际上很多我以为是密洛陀钻出来的随机路线,都是人工修建的,但因为石板表面黏满了“玉石”,看上去只比其它路段稍微规整一点而已。
眼镜说得没错,这些人工隧道都很短,而且很少有直线。我相信它们的位置和方向都是经过惊心设计的——张家人就是用这些埋藏在“玉石”里的石板道,引导密洛陀的行动轨迹,使得这个3D的活迷宫比单纯的“奶酪山”难走一万倍。
真他妈的牛逼。那时候还没有3DMAX或CAD之类的绘图软件,我都能想象他们一边考虑密洛陀的习性,一边用烫样或木头搭建这个模型时的场景。在“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和“巧于因借,精在体宜”两点上,我想已经没有人能超过这群姓张的怪胎了。
指挥他们关好石门后,所有人都聚到了水潭边。他们不敢贸然往石梁上走,纷纷张大嘴看着铜镜中的古楼,每个人的脸都被映成了幽绿色。
张诗思解下背上的包,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来回观察着水面和镜面,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黑暗,长吸口气道:“天啊……这就是张家楼?它怎么会……在镜子里?”
“这只是个虚像,真正的楼不在这。”
除了闷油瓶,其他人都用一种既兴奋又疑惑的眼光看我,除了报以苦笑,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在他们眼里,一定觉得我像万事通一样无所不知,而我实际上也确实是开着外挂来的,“小心点,墙上有火油,点着我们就完了。”
有人立刻打起手电到洞壁边检查,然后抬手做了个“没错”的手势。
张诗思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用指尖摸了摸浸在水里的石梁,转向我问,“现在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什么?”
他们脸上的惊讶之情竟然比发现我真能带路还要强烈,我耸耸肩,蹲在地上,用碎石简单画出了镜子洞和下方流沙房间的示意图,一边说:“我们脚底下是个流沙坑,也是大密洛陀的食堂,和张家楼之间只隔着一道门。还有一条路得往回走,比较远,而且可能有我不知道的机关。”
那条就是我带着闷油瓶往外逃的路线,也是潘子牺牲的地方。我并不知道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因为我走的时候,机关已经都被闷油瓶毁了。虽然我此刻真的很想冲过去把那些铃铛全毁掉,但眼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全叔沉吟了几秒说:“既然我们一路到了这,说明大密洛陀也由此出入,路上不可能再装别的机关。就从这走。”
不愧是老手,判断相当准确。我用手电照了照四壁粗糙的岩石,说:“如果点燃周围的火油,巨大的气压差就会启动机关,让我们掉下去。但那些火也会把周围的密洛陀吸引过来,在它们散掉之前,整个古楼都会充满了强碱粉尘,就算我们有防毒面具也走不远。”
张诗思笑着拍了下手,“那就简单了,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因为那些大怪物不可能会放火。”
全叔也点点头,解下背包道:“来三个人和我一起下水,其他的在上面接应。”
这种活儿自然轮不到我或闷油瓶,张诗思自告奋勇也被否决了,我们只好站在水潭边看。潭水非常澄澈,能清楚地看到水下摇曳的光线,和四个人趴伏在潭壁的剪影。
他们每人负责一个方向,一边检查岩石一边缓缓下沉。为了看清他们,我们都关掉了手电,镜子里的绿光消失了,只剩下来自水下的白色灯光,在洞壁投射出晃动的花纹。
闷油瓶看我的眼神有些难以形容,不过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不用掩饰,所有人都能猜到我来过,只要他们不追问我前因后果,就说明这点小怀疑无伤大雅。
大概过了5分钟左右,其中一个人的动作停顿了几秒,抬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没一会,另外3个人也在差不多的高度停下了。我看到全叔沿着洞壁水平方向缓缓摸了一整圈,然后对我们挥了挥手。
张诗思向我解释说:“有发现了,他们打算启动机关。”
“就这样没问题?”
“没事,我觉得那个大块头学不会太复杂的东西。”她笑了笑,又问,“流沙麻烦吗?要不要做点准备?”
从她的表情我能看得出,她已经开始依赖我了。要得到这群张家人的信任很容易,只要一直不出错,他们只会越来越听我的,但这样,所有的责任就都压在了我身上,我需要更谨慎些。
“扎紧裤腿吧,虫子很多。”
我让他们背好包裹,都站到岸边,向水下的全叔打了个“OK”的手势,也看不清他究竟做了什么,周围的岩壁中突然就响起了锁链传动的声音。水面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猛然降了下去。在轰鸣的水声中,他们四个紧紧地贴着岩石,身体却还是被水流冲得不断晃动。大概也只有这群手上功夫超一流的张家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被卷走了。
虽然看不清水底的变化,但一定是整个潭底都敞开了,只眨眼的功夫,几米深的水就流了个一干二净。我看着那四个人一齐松手,就像潜水员一同离开船舷似的,正想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哨,一个人影擦着我跳了下去,跟着又是一个,显然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
“没问题——”全叔在下面喊道,“都下来吧!诗思装个钩爪,让小齐先滑下来。”
太顺利了!
我看了眼一脸事不关己的闷油瓶,不理解他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事态已经理想到了我连做梦也不会梦到的程度,虽然我并不会天真到以为楼外的机关能对他们造成什么损害,但至今一切都还按照我预想的那样进行,已经是非常可喜的成果了。
大概吧。
二 歧域 16
我们落在水冲出来的大坑里,第一件事就是把改装过的沙橇组装起来。其实这些并不算很厉害的流沙,结构比较松散,人陷进去后只要能借力还是很容易爬出来的,如果是那种有几吨吸力的液态沙,别说人了,就是那些密洛陀也没可能爬出来。
毕竟只是个食堂,真正的杀招是密洛陀而不是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