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狗(7)
“没有,”医生说,“就像他说的,过几天就好了。这个伤……挺有技巧的。”
程展心没吭声,把衣服穿了起来,上半身裹在衣服里,垂着头。
医生告辞了,程展心对陆业征道:“谢谢,我自己回去吧。”
“行了吧你,”陆业征按了电动窗帘,外头雨下得很大,落地窗被水浇得模糊,只能看到外头点点灯光,“你先洗个澡,我再送你回去。”
陆业征指了指楼下客房的浴室:“我上去给你拿个衣服。”
陆业征上去拿了件没穿过的衬衫,开了电视看了一小会儿新闻,程展心腰上裹着浴巾走出来,用指关节敲了敲客房的门。陆业征看过来,他才开口道:“谢谢,我洗好了。”
陆业征拿着衬衫走过去,递给程展心:“新的,凑合穿。”
程展心接了过来穿,刚扣了两颗扣子,陆业征才想起来问:“你是不是没裤子穿?”
“没关系,我穿湿的,回家再换。” 程展心说。
“算了,”陆业征走过去拿了个无线电话给程展心,“和你家人说一声,今晚不回去了。”
程展心愣了愣,刚说了个“我”字,陆业征又打断他道:“湿的怎么穿,我的你穿得了吗?就这么着吧,裤子扔那边烘干机,我明天早上带你去学校。”
陆业征三言两语就把晚上的事情决定了,又把电话塞程展心手里:“打吧。”
程展心没跟他争,就是把电话还给了陆业征:“谢谢……不过我家没人,也不用报备。”
“那行,”陆业征接了过来,点了点客房,“你就睡那儿。”
程展心发现跟陆业征待着很不费事儿,陆业征会决定一切,并且权威很大,不容反驳,指着哪儿他去哪儿就行了。
所以他温顺地走进客房。
陆业征家里的客房也打扫的很干净,室内很温暖,程展心穿着陆业征的衬衫,把浴巾叠好了放在洗手台边的架子上,然后坐上了床。
床很大,被子干干净净,熨帖松软,程展心不大为外物所动,也忍不住摸了摸被面,觉得奢侈得让人没有办法睡觉了。
他不太适合待在这么好的地方,他在好的地方呆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所以一点也不适合。
程展心正发着呆,陆业征随意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他看见程展心坐着发愣,把手里的新手机盒子扔在床上:“莫之文问我有没有带你去买手机,这个你先用着。”
“手机真的不用了,”程展心拿着盒子,跳下床走过去给陆业征,抬起头看着他,“我明天中午去买。现在也没有手机卡。”
“你手机是丢了吗?”陆业征忽然问他。
程展心想说是,但看见陆业征根本不准备相信他的眼神,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跟他坦白:“被摔了。”
陆业征耸耸肩,道:“总算说了句实话。”
程展心没理会他的嘲讽,又补充:“我会买新的。”
“小文说的没错,”陆业征站了片刻,才对着程展心说,“纵容犯罪,也是犯罪。”
陆业征口气很傲,好像他是在大大地做慈善,才决定管这个闲事,程展心应该对他感恩戴德。
程展心从小到大听类似的话,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他看着陆业征,犹豫了少时,斗胆说:“我记得他说的是‘不反抗也是纵容犯罪’吧。”
“有区别吗?都是犯罪。”陆业征道。
程展心看着陆业征理直气壮的样子,只好应承:“没有区别。”
陆业征和莫之文是两种人,但也是一种,他们都健健康康,是天之骄子,不懂凡人苦楚。
“好了,你睡吧。”陆业征退了两步。
“陆业征?”程展心在后面叫他。
陆业征回过头,看着穿着他的衣服的程展心。
程展心很白,没有伤口的地方和陶瓷一样剔透,衬衫遮住了他半截大腿,腿上也有一些淤痕。
他像浸在泥污深处的一件白玉雕塑,没人能把他捞起来,他永远在肮脏的地方泡着,永远登不得大雅之堂。
“谢谢,”程展心说,“你有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写,不收你钱。”
陆业征看了他几秒,走出去从书包里拿了几张练习卷出来,扔给程展心:“正好,这礼拜帮我做完。”
第4章
早上陆业征起床的时候,程展心粥都煮好了。
他正在煎荷包蛋,看见陆业征下楼,问他:“你要流心的还是不流心的?”
陆业征愣了愣,才说:“流心的吧。”
过了一会儿,程展心刚把粥和蛋都端在桌上,门铃就响了。
陆业征过去开门,有人把他订的早餐送来了,他拿过去放在程展心面前,道:“你吃这个。”
程展心这才知道陆业征订了早饭,他早饭做得很多余。
他想把放在陆业征面前的粥拿过来,手一伸过去,就被陆业征打了一下手背。
陆业征打的不重,带着护食的警示意味:“粥是我的。”
程展心把手缩回去,打开了陆业征的早餐袋,拿了一半三明治,低头吃着。
程展心煎了两个蛋,本来打算跟陆业征一人一个,吃了一口三明治抬起头,陆业征已经把两个全吃了,还对他说:“再去煎几个。”
“……你冰箱里只有两个蛋了。”程展心说。
陆业征就把碗给程展心,道:“再去盛一碗。”
程展心听话地给他盛了。
陆业征划了几口,指着袋子问程展心:“你不吃了?”
程展心吃完半个三明治就饱了,正坐在一旁发呆,听陆业征问他,就说:“我吃不下了。”
陆业征把他的袋子拿过来,扔了盒奶给他,拿了另半个三明治开始吃:“吃这么少,被人揍了都还不了手。”
程展心不声不响地把奶喝了,陆业征也站起来,道:“走吧。”
“等等,”程展心回了客房,把陆业征给他的练习卷拿出来,递给他,“做完了。”
“都做完了?”陆业征翻了翻,那堆试卷少说也有十几张,问程展心“你通宵了?”
“没有,”程展心说,“昨天睡不着,随手做了一下。”
陆业征把卷子塞进背包,带着程展心出了门。
没有了齐穹的骚扰,程展心度过了很完美的一天,白天听课看书,晚上去买了个特别便宜的手机,又去买了辆二手的自行车,到了家里,程烈不在,也没有债主上门,一片祥和之气,他翻了翻书就睡了。
只是程展心淋雨挨打都没感冒,晚上回家闷头睡了一觉倒是病了。
程展心早上起来头昏脑涨,想起了一个关于乞丐的寓言故事。
讲的是一个富翁闲来无事,找到一个乞丐,要他在冰天雪地,幕天席地在外过夜,倘若乞丐活了下来,就让他享三夜的福。
乞丐吃惯了苦头,在风雪天里睡在室外,也安然度过了一晚上。
富翁觉得很有意思,便如约把乞丐带回家,叫他沐温泉,睡软榻,食珍馐。
三天过去,乞丐离开了富翁的家,回到了他以前待的地方,当天夜里就死在了严寒中。
程展心发着高热出门上学,心说贱命还是得待在苦地方,不好偷偷享福。
他到学校,先去了医务室,找校医测了测体温,耳温三十八度多。
校医认得程展心,劝他挂一瓶水降温。程展心总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三十八度这温度也不算高,他又不喜欢打针,就没同意,又回了教室。
到了中午下课,程展心发现自己的体温越来越高,才下定决心克服心理阴影,想重新回医务室挂个水。
齐穹原本停学在家,他还有些课本和练习册留在学校,便和班主任打了个报告,来趟学校拿回家去。
他刚扛着一袋书走出教室,看见程展心摇摇晃晃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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