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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灯新湾(51)

作者:藤花琅 时间:2021-02-28 09:28 标签:HE 破镜重圆 年上

  宋珩刚要重复遍,却看着他慢吞吞地转过来了,难堪地遮遮掩掩,下唇咬得好红,湿掉的头发贴在鬓角,宋珩垂眼看着他下面。辛宛想朝后躲,又无处可逃,慌张得好像要哭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个我也没办法……”
  怎么办,怎么办?这的确不是故意的,辛宛觉得抬不起头来,偏偏下头倒是礼貌,头抬得高,他刚要再开口解释,忽然听见宋珩说:“闭眼。”
  辛宛迷茫地看过去,迟钝地没有反应过来,宋珩侧过身开了水龙头,冷水冲干净了手上的泡沫,抬手捂住了辛宛的眼睛——手是冷的,冰得他一激灵。
  “闭上眼。”
  水雾还在弥漫,还是热的,辛宛觉得自己融进了水雾里,每一块骨,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他忍不住扣紧了宋珩的手腕,怕自己摔在地上,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头脑却是白花花的一片,电流顺着那只手蔓延过身体,辛宛的睫毛扫过手心,生理性的眼泪也流下来,声音又软又可怜,喃喃着:“宋珩……”
  救救我吧。
  无论怎么样。
  他在心里这么说。
  手拿开了,光线刺进来,跟做梦一样,辛宛任由他冲掉自己身上的泡沫和液体,宋珩身上也沾了水,洇出了湿色的水痕,问:“之前有人打过你吗?”
  辛宛头脑一团乱,没有听清:“啊?”
  “没什么。”
  辛宛低下头,说:“谢谢你……那个,就是你、我以后也可以帮你。”
  宋珩把浴巾扔到一边,拿过了睡衣:“帮我什么?”
  “帮帮帮——”辛宛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关键时候卡壳,还结巴,但是他的确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央求地看着他,“就是那个那个。”
  毛巾擦过头发,眼前视野忽灭忽亮的,只听见他说:“再说吧。”
  辛宛松了口气,却又有说不出的遗憾:“哦……好吧。”
  “还有,以后不要拿烟灰缸里的烟头了,不干净,”宋珩说,“如果想学抽烟,之后我可以教你。”
  辛宛这才意识到垃圾桶里扔掉的烟蒂早已被发现,好像连带着他那点道不明、不敢说的心意也昭然若揭,心跳得快,他说:“好。”
  又抬眼看他:“那你以后教我。”
  ?
  左手伤势接近痊愈是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辛宛常在梦里回想起许多事情,零散的,像小孩子弄翻的糖果盒,大多是关于宋珩的,还有关于妈妈的——大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掺杂着许多吵架。关于矫治中心的想起来很少,只记得痛和恐惧。
  “这大概是保护机制,只让你想起来好的,人的记忆会本能地趋避回想起坏的,”沈游这么说,“就像如果不特地回忆,你也很难记起初中时候曾让你觉得很尴尬的事情,更容易想起是被老师夸奖。”
  “但那些好的事情我也没有全部想起来,”辛宛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胳膊,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不想想起来那些坏的……”
  沈游说:“如果要全想起来的话,那些事情可能也无法避免。”
  辛宛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不过你也别急,”沈游忍不住揉了揉他发顶,心想手感的确不错,软和,“待在宋珩身边说不定想起来的更多呢,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来日方长。
  这个词是明亮的,尽头的伊甸,沿路的光,好像都可以在时间里找到。
  十二月三十一日。
  西湾市,温度-7°C,天气阴转雪。
  今年的最后一天了,辛宛不记得之前的跨年夜是怎么过的了,于是自作主张把这天定为他人生中最好的一次跨年。昨天夜里翻来覆去地想要怎么度过,折腾到两点多才平息,并偷摸着钻进了宋珩的怀里,埋在他颈窝里,贴着温热的体温入睡了。
  第二天是被叫醒的,大概六七点左右,辛宛困得意识混沌,惺忪地半睁开眼,眼里有红血丝。
  宋珩坐在床边笑了笑,俯低了身体,呼吸有牙膏的薄荷味道,声音很轻:“我上午要去趟公司,大概需要几个小时,醒了不用找我。”
  辛宛一时分不清梦里还是现实,又闭上了眼,咕哝着:“宋珩,我困……”
  被子似乎朝上掖了掖,依稀中能感受到目光,却不记得注视了多久才离开。这一觉直睡到了十点多,醒了之后坐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辛宛这才慢慢翻身下床,趿着棉拖走出卧室。
  客厅没有开灯,落地窗外灰暗的情绪流淌进来,辛宛纠结地咬手指,手机短信的输入框删删减减,将近二十分钟才发了出去。
  -你还会回来跨年吗?
  好像伤心的语气太明显了,短信却又不能随意撤回。
  辛宛开始觉得害怕,类似于一种胆战心惊的惶恐,在意识到失忆后,他总是陷入这种情绪里,宋珩在的时候他还可以假装,不在的时候他就没有了维持的力气,眼睁睁地看自己不安焦躁,但无计可施。
  手机响了声,辛宛受惊般抖了下,小心地点开短信。
  -很快回去。
  辛宛大叫了声,笑着一把捞抱起旁边的球球,脸埋进它毛茸茸的身体,使劲拱了几下,球球疯狂地扭动几下跳了出来,惊恐地看着他。
  不过这句话并不算真,至少没有“很快”,下午两三点钟才回来,辛宛坐在沙发上等了好久,嘴里的糖都快化干净了,门才响起声,辛宛的拖鞋发出很大的响声,急匆匆地跑去开门,迎接他的是一个牛皮纸袋。
  “街上有卖炒糖炒栗子的,”宋珩带上了门,说,“给你带了些。”
  辛宛确实感到了受宠若惊,很浓的栗子香,他在高中时常吃门口卖的,一口锅,翻滚的石英砂和白糖,栗子爆开壳的最好吃,绵绵热热的,香气诱人。
  他把栗子抱在怀里,一时不舍得打开,又看他大包小包,好奇地问:“这些是什么?”
  “面粉、糯米粉、盆,还有些菜,”宋珩说,“明天是元旦,你不是想元旦的时候做饺子和汤圆吗?家里这些都没有,只能重新买了。”
  辛宛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在这种场合不要掉泪,接过了他手里的一个袋子:“我给你提着,好沉的。”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收回了手,掏出了卫衣兜里的硬糖,拆开了:“吃不吃糖,苹果味的。”
  “哪里来的糖?”
  “客厅抽屉找的,对不起,我自己翻出来的,没有乱翻别的!”辛宛不好意思地笑笑,“苹果味的好吃,我专门留着没吃呢。”
  宋珩没有空余的手,他于是抬高了些手递过去,掌心与干燥的嘴唇短暂接触了下,酸甜的味道在唇舌间弥漫开,太甜了些,浓郁得化不开,无由来地让宋珩联想到夏日槐树下密匝的光斑。
  辛宛提起了最大的袋子,兴冲冲地放到了厨房。
  宋珩买的那包栗子量很多,几乎要漫溢出来,辛宛记不起高中时候炒栗子的价格,只记得自己只舍得买一些,在冬风里揣在校服里,到家里还是冒着热气的,皮肤却都要烫红一下片。
  现在倒是变相实现了“炒栗子自由”,吃不完,满嘴都是绵密感,他给宋珩剥了好几颗,时刻忍着要跟他叙旧的话,生怕一张嘴就是高中的旧事。
  栗子在晚饭前也没能吃完,反而吃不下晚饭,辛宛觉得自己吃多了,有些犯恶心,吃了消食片,消极地说:“我好像饿死鬼,你知道饿死鬼是怎么死的吗?”
  宋珩问:“怎么死的?”
  “找到食物,然后活活撑死的,”辛宛摸了摸肚子,笃定地说,“我就是。”
  宋珩站起身,笑了笑:“那饿死鬼还能走出去看电影吗?”
  辛宛眼睛亮起来:“能!”
  外面已然天黑了,说好的雪也不下,跟上次一样,辛宛开始疑心西湾的天气预报是不是一直这么不靠谱。电影院在稻三路对街,走路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辛宛跟在后面踩着宋珩拉长的影子,悄悄用自己手的影子去碰他的手的影子,借此来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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