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拼图(19)
宋苹翻个白眼,用眼神在diss张锐,一个大男人这么小家子气真是有够无聊。
白板那边,刘晨毅拿着小本子,像是在做演讲。
“我查了一部分资料,关于这首童谣有几个不同的寓意,大家听一下。”刘晨毅清清嗓子,“Humpty Dumpty的歌词中有一句‘所有兵马都修不好它’,因此有‘一经损坏无法修复’的含义。另外也有说法是这首童谣的起源和英国王室有关,影射英格兰国王查理德三世,1483年成为摄政王之后,杀害侄子爱德华五世后篡位登上王座。他在1485年的一场战役中惨败,童谣中的‘墙’指的是王座,‘摔下来’意味着被打败,‘再也拼不回去了’指的是‘理查德三世已死,盛世不再’。”
“敢情这里面还有政治因素啊。”李长生感叹。
“那这些寓意是想暗示什么?庞刀子第五个要杀害的对象是位高权重的人?”邵时卿摸着下巴,“他不会是要对咱们南宜和海靖的领导下手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身为警务人员被报复时有发生,特别是缉毒警、特警这一类高危警种,不止是自己被报复,家人都有可能受到牵连。早几年还发生过歹徒在公安局的车子下面埋炸/药,造成一队刑警死伤,轰动整个公安系统的恶劣事件。
“最近我会让人多留意局里的设施安全,”原康看向喻樰,“喻队,你也和南宜市局那边打声招呼。”
易时靠着墙,他的双臂环在胸前,站姿松懈随意,配上如诗如画的长相,流露出一股风流优雅的味道。他心中所想和风花雪月没有半点关系,而是一直在思考那首《Humpty Dumpty》。
听了十几遍,这首儿歌在他这儿算是刻在脑子里了,能从前奏到尾声一秒不落全部回想起来。对局里的人下手?不会,那张便签条上写的是“第五个人质”,说明受害者范围已经被固定在人质里,否则完全可以写成“第五个死者”;对人质里的孩子下手?那为什么不早动手反而等到现在?带着小孩子跑路不是明智之举,孩子娇气又不听话,容易成为累赘,除非是有一定价值。
据他们所知,成为人质的孩子都不是富贵家庭,警方也没有接到赎金相关消息,因此对于庞刀子来说,绑走的孩子和其他人质的价值是同等的。如果只是想造成社会恐慌,一开始杀了不是更好?拿孩子开刀,不仅省时省力,还能让政府被这帮悍匪的残忍所震撼。
Humpty Dumpty sat on the wall,矮胖子坐墙头;Humpty Dumpty had a great fall,矮胖子掉下来……
Couldn't put Humpty together again .
无法再破蛋重圆。
易时怔了怔,脑中猛然撕开一幅鲜血淋漓的画面。
他眉头紧皱,忽然被人戳了戳胳膊,是宋苹站在身后。
“哎,你没事吧?脸色这么白,有低血糖?”宋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过去,“给,吃了休息一会儿。”
易时望着她手中的糖,思绪像是被一根火柴点燃,炸了开来。
公墓,孩子,糖果,单字碑……
身后是燃烧的火光,他伏在地上,被另一具躯体覆盖,挡住强力的冲击和热浪。他从温暖的臂弯里爬起来,看着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后背,瞬间惊慌失措,不停摇晃着那人的胳膊,求他睁开眼睛,一颗颗水珠落在落满尘土的狼狈脸颊上,是他的双眼在下雨。
脑中某根神经涨得疼痛,易时从宋苹身边错开,快步冲出办公室,用力甩上门。众人的视线全部被吸引,聚焦在微微晃动的木门上,宋苹呆呆愣愣,弄不懂为什么小哥哥忽然就暴走了。
易时冲到洗手间里,拧开水龙头,双手掬起一捧水把脸埋进去。冰凉的自来水让他稍稍冷静,洗手间里点的檀香味道钻进鼻中,安抚体内躁动的血气。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静谧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哗哗流淌的水声。易时忽然解开衬衫纽扣,快速脱下半边衣袖,平常从不示人的整条右臂全部暴露在白森森的灯光下。
对面的镜子清晰倒映出整条胳膊的现状,从上臂到小臂遍布着一大片狰狞的疤痕,像是一只扭曲恶心的千足虫附着在瓷白肌肤上,尽管做过多次修复,可惜烧伤太过严重,竭尽全力也只能恢复到这种程度。
就像是《Humpty Dumpty》里的歌词,“Couldn't put Humpty Dumpty together again”,人类的身体亦是如此,遭到这种损坏,永远也无法修复。
据养父母所说,伤疤是源于一场火灾,易时从未在意,直到那莫名其妙的血腥画面闪过,他才想要深究:是什么引起的火灾?那样的火光不像是普通的燃烧物造成,还有腾起的蘑菇云和空气里的涩味,都能证明是化学物质燃爆造成的后果。
易时的鼻头动了动,仿佛能嗅到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等等。
易时手撑着盥洗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头紧紧皱起。
All the king's horse ……And all the king's men……国王的人和马……
他垂下眼眸,这次只思索三秒,迅速穿上衬衫,边扣纽扣边大步跨出洗手间。在回到大办公室之前,特地去了一趟监控室,把那个女人送监控的视频反复回放四五遍,渐渐恍然大悟。
易时出去已经一刻钟,一直没回来,宋苹频频往门外瞧,张锐敲着图表,酸溜溜道:“别看了,你关心他他都不领情呢,一头热什么劲儿。”
“我总觉得他不像看上去那么怪。”
张锐倒吸一口凉气,也是佩服三观跟着五官走的女人。易时还不够怪的?这几天他可都打听过了,南宜的同事出任务就怕和他分在一组,从不按套路出牌,想到什么做什么,招呼都不打。他们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哪怕每次易时的判断都是对的,对策都是正确的,也让他们不敢恭维,巴不得和这尊佛保持距离。
“宋苹,你看看你,见到帅哥就忘记准则了,能不能客观看待问题?易时他明明……”
“他来了!”宋苹忽然扯住张锐的胳膊,张锐回头,果真看见易时走进来,和出去时相比衣衫有些凌乱,发梢潮湿,脸色阴冷,越发寒气逼人。
“和暗藏的寓意没有关系,是一种方式。”易时站定之后,沉沉开口,“他会让第五个人质从楼上跳下来,人质不会有机会落到地面,半空中炸/药就会引爆。”
第16章
易时的话如平地一声惊雷,在大办公室里炸开。
“这么惊悚?手法也太残忍了吧?”
“不过还真有这种可能,他们手里如果还有没用完的炸/药,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我还是倾向先前的分析,要害的可能是领导,毕竟群龙无首的话就更抓不到他们了。”
“咱们别把事情搞那么复杂,办过多少案子,被误导的次数还少吗?”
来自南宜刑侦队的众人表情平静,似乎对于易时冒出的惊人言论司空见惯。包括丁驹,惊讶的情绪也只是浅浅浮在眼瞳里,短短几秒便消散。易时一向如此,队里开大会,一般时候他不说话,一旦开口那必然会提出截然不同的思路,见怪不怪。
原康诧异片刻,问道:“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推测?”
“内容。”易时走进来,写下几个关键词,“wall,楼;fall,坠落;King's horses King's men ,警队;couldn't put together again ,碎尸。”
宋苹渐渐睁大双眼:“对啊,好像是这样,这么一想的话,这首童谣的歌词一目了然啊。想要坠楼加上碎尸,庞刀子那帮人最有可能用的就是炸/药了……啧,真厉害!这都能想到!”
张锐显然不太认可易时的推测:“是不是过度解读了?那群悍匪之前杀人的手法都很潦草,跟大刀砍肉似的,就算抛尸到闹市区也就是找个裹尸袋扔在街头,这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会不会是赵成虎被抓了,庞刀子狗急跳墙,才想出这么丧心病狂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