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自控(47)
廖今雪注视着他,第一次谈论起擅长领域的许戚仿佛披上了从未有过的自信和亮光,和平时很不一样,“你对摄影有很多自己的理解。”
这一眼打断了许戚身上的魔咒,他握紧摄像机,又显得有一点局促和不好意思,扶了下快要滑落的眼镜,“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放心上。去外面接着拍吧,趁太阳还没有落下去。”
不被阴云遮蔽的太阳斜下几缕午后的光晕,不是很多,但对拍照的氛围来说刚刚好。
许戚不太喜欢塑胶跑道在镜头里的质感,显得画面很廉价,他们绕到教学楼背后的树林,自然的绿色使画面一下子充盈起来。
“躺在草坪上。”
廖今雪确认了一遍:“直接躺上去吗?”
许戚点点头,“躺在树的下面,这样叶子的影子就能映在你的脸上了。”
只是一句很寻常的解释,廖今雪却滞了一会,坐平后慢慢躺下去,“拍摄之前,你是不是会在脑海里预演一遍每个画面?”
“大部分会。”
许戚来到他身后,镜头笔直地对准廖今雪的五官,摇曳的树影拂过这张冷峻的脸庞,沙沙的响,落入镜头中,成为一场无声却胜似有声的表演。
廖今雪的双臂自然而舒展地压在后脑下方,望向漆黑的镜头,“最后拍出来的效果和你想的一样吗?”
许戚压在快门上的手微微一顿,低声道:“很难一样,想法会更加不切实际一点,拍出来以后,照片只是照片。”
“你刚才还说摄影是一场表演,怎么现在又把照片描述的很寻常?”
“想法没有办法变成实体,但是照片可以打印出来,拿在手里,”许戚对上镜头里廖今雪深邃的双眼,喉结不自禁滚动了一下,“可能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比拿到手里的东西要高出一点点。”
“是吗?”
廖今雪轻笑了一下,‘咔嚓’,镜头定格在他嘴角上扬的瞬间。
“这张照片符合你的预期吗?”
许戚的心微微一动,没有回答廖今雪的问题。
照片的雏形和廖今雪的笑同一时间出现在镜头里,没有预期,也没有想象,第一次,仅仅跟随心跳的频率而走。
许戚到旁边摘了一朵黄色的小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弯下腰,把花放到廖今雪的嘴边,“可以含住吗?”
廖今雪微微张唇,咬住了花茎,许戚的手靠得太近,湿润的舌尖很快连同花茎一起擦过他的指尖,下一步,仿佛是要听从错误的指令,把他也含住。
许戚猛地缩回了手,廖今雪注视他的眼神似乎很坦荡,但细细地观察又能看到里面微小的变化,叶影的衬照下,多了些许意义不明的深谙。
藏在身旁的两根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会,许戚举起相机,挡住了稍显失控的表情,“...眼睛可以闭起来。”
闭起来,就不会让他持续性的心神不宁。
一滴,两滴。
微凉的雨点倏忽落在头上,拍摄接近尾声的时候,一场雨如约而至。
许戚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设备,廖今雪一同帮他整理,直接提起沉重的背包,拎在了自己手里。
他们走在离开校园的路上,雨淅淅沥沥的越下越大。身处雨幕的感觉让许戚眼前顿顿的模糊不清,前路被白蒙蒙的雾气遮挡,走得越快,双腿越像失重般发软。
唯有冷,冷得发颤,
突然一件带有体温的外套落在了头顶,把他脑袋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一同隔绝开雨幕。廖今雪说:“你站在保安亭里,我把车开过来。”
许戚捏着垂下来的校服袖子,听不清是雨中的心跳更重,还是廖今雪的话更清晰,“...谢谢。”
廖今雪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已经转身跑向车停着的方向。
这场雨打断了拍摄,也打破维持已久的平静,许戚站在保安亭外被屋檐遮挡的角落,不得不蹲下身大口地呼吸,甩开被雨线缠绕住喉咙的窒息感。
他闻着发丝上的腥气打了一个寒颤,不由把外套裹得更紧,廖今雪盖在头上的校服好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抚平了躁动,残留令人留恋的温热。
这一点点温热,就足够许戚遗忘雨水的冰冷。
廖今雪驱车将他送回家,临分别前,问道:“成片出来以后,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可以,但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看。”许戚低声说。
他濡湿的头发已经被车内的暖气渐渐烘干,现在,正穿着那件校服坐在副驾驶里。
可能因为尺码偏大,外套在许戚身上一点也不维和。廖今雪视线多停留了几秒,才回答:“没关系,你回去后记得洗个澡,别着凉了。”
许戚说:“那等照片修好我再联系你。”
廖今雪淡淡地颔首,“好。”
许戚拎起背包,蓝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隐入朦胧的雨中。
走进家前,许戚把外套脱了下来,放进背包。门口的地毯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拖鞋,梁悦应该在家。房子格外安静,走过梁悦的卧室门口都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许戚留意了几秒,但是很快,他的心思就飘到了还没有检查的底片。
他连被淋湿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拿出相机一张张往前翻,每一张照片都要停顿很久,从上到下细致地观看。
除了廖今雪,许戚从没有这么认真地为拍摄人像做过构思和准备。平时在良叔店里替客人拍照,并不需要掺杂他自己的想法,每一张照片都有固定的模版。
这是第一次,许戚完全地担任了一个摄影师的职务。也许是运气好,也许廖今雪这个模特占据了很大的功劳,每一张照片的效果都达到了预期,甚至超过。
如果不是还在下雨,许戚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照片打印出来。冷静下后,他才慢慢想到后期的修复,照片的挑选等等。
拍摄只是开始,之后还有很大的工程等待着他。
许戚放下相机,一直悬在胸口的气松懈下来。浑身的湿冷复苏,他打了一个寒噤,想到廖今雪说的‘别着凉’,前去打开了衣柜。
换洗的衣服整齐叠放在格子里,许戚取出一套,正要关上,余光定格在底部拉开了一条缝隙的抽屉。
他记得自己明明关上了这个抽屉。
许戚蹲下身,原本想要合起来,握住的手不知为何,改为缓缓朝外拉动。
心猛地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许戚捡起最上面一本日记,快速翻开后扔到了脚边,第二本,第三本…直到每本日记都被翻了出来,那个本该放在这里的纸皮信封却不在这里,凭空消失。
他摇晃着站起来,缺氧般眼前黑了一阵,转过身后,梁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狼狈翻找的许戚。
她的身影沉入沥沥的雨声,房间内的气氛压得许戚的呼吸渐渐沉重,脖子好似抵在一柄锋寒的刀刃,不住地颤抖。
“你翻过我的房间了?”
“我不仅翻了,还看见了你所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梁悦毫不犹豫地承认,逐字逐句地挤出一句讽刺:“许戚,你真让我大开眼界。”
许戚心底有什么满是裂痕的东西在这一刻粉碎,彻底分崩离析,“你拿了我的东西,你把那些东西放到哪里去了?”
梁悦压抑不住燃烧的怒火,不顾形象地吼道:“我站在这里,你想的居然还是那些破照片?许戚,你真是好样的,我们认识那么多年,原来你一直把我当作傻子骗。当初看见那个药袋我就感觉不对劲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外面有人了,结果……你出轨,好歹去出一个女人!你知不知道我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有多恶心?我差点吐出来。这些照片你保存了多少年,五年,还是十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难道也是其他男人吗?我当时怎么会嫁给你这个人?我怎么会…”
许戚走上前紧紧抓住梁悦的胳膊,一遍又一遍重复:“你把照片放到哪里去了?”
梁悦忍无可忍地挣脱开,一巴掌重重甩在许戚脸上,盖过所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