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自控(82)
“真的?你们也是过来旅游吗?”
“没有,我们在这里上课,平时有空就出来逛逛景点,不能大老远的就白来一趟,是不是?”
白甄霞赞同:“延城这边的景点都很值得一看,可惜我们就出来一周时间。”
两边聊得和谐融洽,许戚低头看着碎石地面被行人踩烂的梅花花瓣,还有廖今雪立在上方的鞋,即使看向别处余光总是不受控地落在这点,心如乱麻。
廖今雪低声问道:“不打声招呼吗?”
许戚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开这个口,浑身顿时一僵,白甄霞和贺文诚同时投来视线,他动了动唇,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好久不见。”
第60章 为什么不对他笑
贺文诚看看许戚又看看眼前陌生的男人,嗅出一丝不太寻常的气息。白甄霞偏偏毫无觉察气氛间蔓延的微妙,还在问:“你们两个认识吗?”
许戚勉强扯起唇角‘嗯’了一声,廖今雪一言未发,即使再没有眼力见的人也能发现他们的视线始终没有看向对方。
白甄霞一心为能够找到和廖今雪聊天的话题而开心,“你们是同事吗?还是朋友?真是太巧了...”
廖今雪冷不丁地打断她:“不是说要去拍照吗?”
经这提醒,白甄霞猛地想起来:“哦...对,差点忘记了拍照。”
蹲在地上和石子玩耍的小彦一下蹦起来,边晃白甄霞的手臂边耍赖般嚷着‘不要拍照’。白甄霞不断让他小点声,效果甚微。
贺文诚适宜地站出来毛遂自荐:“我来给你们拍张合照吧,刚好我学过一点摄影,趁现在太阳还没有下山,拍出来的效果肯定好。”
“谢谢,那麻烦你了。”
白甄霞紧张地瞄了一眼廖今雪,似乎想让他也过来拍一张,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也没有发出。
不要说亲密,母子间的相处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要评上一句尴尬,不像是家人结伴旅行,反倒更像绑匪和被要挟的人质。
许戚从来没有听廖今雪提起他的母亲,还有这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弟弟。他想了想,又觉得可笑,廖今雪从来没有想过真正地接受他,又怎么会敞开心扉,分享自己的家庭?
没有什么面冷心热,自始至终廖今雪只有面冷心更冷。
拍照的三人走远,许戚动了一下杵在地上和石膏一样僵硬的双腿,鞋尖朝外挪。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廖今雪的双眼,他不动声色,除了一双眼睛在旁人离开后显得颇沉,“就这么怕我?”
“谁怕你?”许戚下意识呛了一句,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样的用词在此刻的关系中显得不合时宜。
他们分开的时候闹得狼藉满地,没给对方留下一点情面可言。许戚想过,如果以后意外碰见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假装素不相识?冷漠?无视?彬彬有礼?每一条他都有在心底暗暗揣摩,可显然,没有一条能和当下的情形相契合。
一点尴尬,一点茫然,一点警惕,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远离,脚底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廖今雪和两个月前相比没有太大变化,也是,这么短的时间能改变什么?
他看向一个人的时候习惯面无表情,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疏离与居高临下。现在比从前似乎多了一点沉郁的气质,也是因为瘦,显的眼皮上方的折痕更深邃,幽幽地盯着他看。
周围都是走动拍照的游客,小孩恼人的叫声时而传过来,许戚偏偏觉得有一股阴恻恻的风刮着骨缝,他往后退了一步,廖今雪的神情为之一凝。
谁也没有开口,浸润在沉默当中。
“他们快拍好了,我过去看看。”
许戚回头要走,背对着廖今雪藏好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情绪,下一秒廖今雪的声音把他打在原地:“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
“什么时候回宁城。”
许戚觉得自己可能过于紧绷,一句平平无奇的话都能在脑海中曲解出无数歧义,他给出一个寻常的答案:“过一个月,等年后再说。”
他们互相看不见彼此,廖今雪平静的话语与寒暄无异:“不回来过年吗?”
“没人在意这个。”
过年在许戚这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形式,和家里闹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父母联系。
不远处的贺文诚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过来了。许戚如释重负地抬脚,倏忽间擦身而过的气息里裹挟一股熟悉的香气,挑起了记忆里封存的那些东西,杂乱无章。
廖今雪的肩膀侧挡住他的视线,沉声问:“他是你的朋友吗?”
“你说贺文诚吗?”
许戚一愣,没能来得及说完,因为贺文诚他们已经朝这个方式走过来。廖今雪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有了下文。
白甄霞拿着照片示意给他看,嘴里不住地夸赞贺文诚拍照技术好,又能指导姿势又会找光线,把她拍得像电影明星。
话语里暗藏一丝意有所指的可惜,廖今雪充耳未闻。
太阳半沉山头,一行人循着最后一缕光下了山。白甄霞执意要带许戚和贺文诚一起吃晚饭,看在这难得的缘分。
贺文诚客气地推阻了几下,顺带给许戚使眼色,许戚心领神会,说:“我们中午吃的很饱,现在可能吃不下,而且小孩子爬了一整天山,再跟我们折腾一晚上身体要扛不住。”
上山前还蹦蹦跳跳的小彦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撒泼的力气,东倒西歪地靠在自己妈妈身边。白甄霞看见自己小儿子的疲态,也是心疼,弯腰把他抱了起来,“那我们先回酒店休息,等以后有机会再请你们吃饭,反正和小廖都认识,联系起来也方便。”
许戚清晰地感受到廖今雪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灼灼地蔓延,烧开一个丑陋而无规则的轮廓。
他佯装毫不知情:“到时候再联系。”
这句客套是留给最后的体面,既然私下已经彻底崩裂,那至少要在表面上做足和平相处的戏码。
许戚不想让无辜的人卷进来,但同时,他也不想给廖今雪,给他自己任何希望。
客气和礼貌,是他现在唯一能给的东西,因为这两样都不需要感情的介入。
关上车门,原本坐在白甄霞怀里的小彦灵活地爬到廖今雪身边,白甄霞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没有阻止,更是一种放任。
用这种方式化解她和廖今雪之间隔阂已久的冰层是她暗中所期望,这个拥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是一条无形的纽带,既是连接,也是修复。作为一个母亲,她知道这样做很卑鄙,但架不住有用。
“哥哥,我刚才捡的花,还有石头,好不好看?”小彦摊开手掌,献宝一样地给廖今雪看他抓了一手的泥土。
白甄霞没有看见也能想象得到小彦脏兮兮的手,满脸无奈,“你怎么又捡垃圾了,快点扔到窗户外面,别弄脏车子。”
可白甄霞就算生起气来也永远是一副软趴趴的性格,五岁的小孩都镇压不住。廖今雪垂眸睨了一眼,心思不在这里,或者说不在这辆车上,“回去后把手洗了。”
接连被打击的小彦撅起嘴巴,小心地瞅了一眼廖今雪的表情,被惯坏的脾气要发不发,“我要送给哥哥的。”
白甄霞说:“哥哥不喜欢这种东西,快点扔外面。”
“不要,我才不要扔掉!”
小彦乱蹬着两条腿,脏兮兮的土手印也按得到处都是。白甄霞焦急地回过头,想用言语阻止,但起不到一点作用。
直到小彦自己累了,停下来,廖今雪才把一包湿巾扔到他面前,冷声说:“自己弄的,自己擦掉。”
手心手背都是肉,听到自己小儿子被训斥,白甄霞心底有一丝不好受。她正想着怎么样才能不着痕迹地让廖今雪温和一点,结果小彦吸了吸鼻子,真的抽出纸巾,把自己造出来的痕迹一点一点擦好。
白甄霞心底的尴尬不能够显现,只好说:“他还真听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