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爱情(41)

　　池樾这人当然不能全信，可他有一点说得没错。自己总不能永远活在程翌的阴影里。
　　这场合作一旦达成不啻于是对程翌的挑衅，程云括自然需要准备得足够充分再做决定。他依旧先介绍潘文铎去和池樾试着接触看看，一方面他们两家并没有什么矛盾，另一方面，总要有个缓冲，而潘文铎在这方面一直都很稳妥。
　　月底过年总得回去，再加上这档事，程云括从下了游艇后就一直待在衡枫苑，明宇自然跟着他。
　　对明宇，程云括是越来越满意，越看越顺眼。他听话事少，人也简单，怎么惹都没脾气；真的急眼了，羞恼起来也是另一番可爱。
　　只是最近程云括发现明宇不太对劲，从码头回来那天直到现在，七八天了，常常心不在焉，情绪似乎也很低落。
　　原本程云括没太在意，以为是发情期的缘故；谁知明宇越发严重，简直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
　　这天程云括懒得出门，叫了外卖在家煮火锅，眼看着锅里只剩汤底在咕嘟咕嘟沸腾着，明宇却毫无反应，只是咬着嘴唇看手机。
　　程云括用筷子敲了敲锅边，明宇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茫然地扫视了下桌上的碗碟，直到看到程云括拧起的眉心和空无食物的汤锅，才忙不迭地站起来去拿盘子和筷子。
　　眼看着沸腾的热汤飞溅在手臂上，明宇却只是微微皱了下眉，生肉下锅压住了沸汤，他却又开始走神。
　　程云括看不下去了，伸手夺过明宇手里的盘子：“胳膊，去冲下凉水。”
　　流水的冲刷声停下，明宇默默地往餐桌对面走，程云括止住他要坐下的动作，招了招手：“过来。”
　　明宇只好走到程云括面前，下意识把手臂藏到了后面。
　　程云括捏住明宇的下巴抬起来：“你最近怎么回事？”
　　明宇垂着眼睛：“……没什么。”
　　“演技差，还嘴硬。”程云括逼迫明宇看着自己，冷哼道，“要么你就别让我看出来，要么就实话实说。否则你准备让我把你的脸色看到什么时候？”
　　被扣这么一顶帽子，程云括又显然是一定要问出什么的架势，明宇只能全盘托出。
　　“……叔叔出事后，我们向亲戚借了一些钱，最近、最近他们大概也很急用……”
　　当初借钱的时候，明宇才刚上高二，亲戚们看在叔叔和明未的份上，的确接济了他们不少，那时候也说不着急还。
　　原本付清了叔叔欠的住院费，明宇是想攒一些在手里，再去还这些借款，他都算过了，在程家老老实实做满一年，自己节省点花，就能还上了。
　　有一位堂婶那时对明宇格外照顾，她自己家里还有两个上小学的孩子，那时却很慷慨地借给他不少。在大家都在惋惜叔叔的意外、担忧明未的未来时，只有她很可怜明宇，先是失去了生父，自己还是孩子，这时候就要担起养家的责任了。
　　因此上个月手里还富余一些钱的时候，明宇没多想就先转给了这位堂婶。
　　可没想到，其他亲戚很快听说了这个消息，还了解到医院的欠款也已经还清了，纷纷觉得明宇是有钱，但是却不肯还给他们。
　　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竟然说明宇是不打算还了。那天从游艇上下来的时候，明未说有人已经找上他了。
　　明宇解释，他们根本不信，前两天上个月的薪水刚发，明宇就尽数转给了去找明未闹事的亲戚。
　　可这样一来，依旧没拿到钱的人就加更不满起来。
　　“昨天，他们堵着门一定要见我，明未连学校都没去……”明宇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明宇哀求地看程云括，“我担心……二少爷，我能不能请几天假回去看看呀。”
　　“你回去有什么用？你有钱还吗？”程云括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你那些亲戚哪里是想见你，他们是要钱。”
　　“可是……”
　　程云括抬手阻止明宇继续啰嗦，似乎对他讲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反而偏头冲明宇身后扬了扬下巴，“手，别藏了，拿出来我看看。”
　　自己为这事成夜的睡不好，可程云括的态度却是这样不屑一顾，明宇心里一堵，眼眶就有些发酸。可他还是得听程云括的话，把烫伤的手轻轻伸到程云括面前。
　　“都成这样了你还忍着？”程云括瞬间皱眉，“你是不是真的缺心眼？去涂点药。”
　　这时候了还涂什么药！
　　“没关系，不疼。”明宇把手又缩回去，吸了吸鼻子，“家里没有烫伤药。”
　　“没有就买。”程云括听出明宇在赌气，他眯了眯眼睛，“你存心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明宇只好掏出手机。
　　“还有钱吗？”
　　“有钱。有……应该还有……”
　　“我再转给你点。多买些，备用。”程云括也摸出手机，拨弄了两下之后放在了一边，“免得你又魂不守舍把自己弄伤，再来几次，我可嫌你的疤难看。”
　　说完程云括玩味地看着明宇从萎靡不振变得忽然僵直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目光从手机屏幕转向自己。
　　明宇看着转账通知里突兀的一串零，他眨了眨眼，手指在页面上滑动了好几下，才意识到这是程云括转给他的。
　　“这、二少爷……我不是要……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不用给我钱……这太多了……”
　　“我都说了，多买点烫伤药，看看你，都疼哭了。”
　　程云括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明宇知道他的用意。心里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石头似乎不见了，忽然的轻松和茫然，让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流了出来。
　　他不该就这样收下这些钱；可是忽然之间棘手的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就当是借程云括的好了，至少他不会为了讨债上门去找明未的麻烦。
　　“行了，涂了药洗个澡，这下总该多给我露几个笑脸了吧。”
　　*
　　“碰到了？”
　　程云括餍足的声音里难得有几分关心，他捏着明宇的小臂仔细看了看伤口。刚才被按住胳膊的时候明宇闷哼了几声，只不过那时程云括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还好，涂了药已经不那么疼了。”
　　明宇侧身靠在程云括的臂弯里，喘息着，等那阵让人失神的颤栗渐渐消去。感觉到程云括的手指在侧腰游移，明宇躲了一下，顾不上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和程云括贴得更近，他含混地说：“再等一下……”
　　程云括轻轻掐了一下那处柔软的皮肉：“今晚怎么这么识趣。”
　　明知故问。明宇蹭了蹭程云括的胳膊，没作声。程云括知道明宇不好意思，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明宇还是小声说了句：“谢谢你，二少爷。”
　　“哦……”程云括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因为钱给到位了，嗯？”
　　明宇又不作声了。他想说不是的，但又忽然觉得这样的话苍白无力，也没有意义。
　　尊严、底线在意外和危险面前一文不值。这一刻他只庆幸程云括肯给他钱，让他能解燃眉之急。
　　何况程云括也不在意。不在意，所以没有任何条件地就给了他钱；不在意，所以这句在他听来无比刺耳的话，其实只是一句玩笑罢了。
　　玩笑而已，他又何必认真呢。
　　“好了。”程云括拍了拍明宇，换了个话题，“说真的，你欠他们多少钱啊？”
　　“现在还欠……七八万吧。”
　　七八万，就把人逼成这样？程云括觉得离谱，但转念想到明宇曾经提过自己的家庭。
　　“你……叔叔，对吧，什么时候出的意外？”
　　“……两年前了吧。”明宇稍一回想，“对，过了年，就两年了。”
　　“两年？那你那时候不也才二十出头啊，就得这么挣钱养着你弟弟了？”
　　十七岁出头，明宇在心里默默纠正。二月底，那时他刚过完生日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