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别来我办公室(86)
几分钟后,喻司亭拿了个黑色的大塑料袋进门。
“都是些放着落灰的东西, 之前搬家的时候带过来的, 没地方挪。”他说着,手上随意一拂, 那些奖牌便噼里啪啦地掉进袋子里。
“我怕给你弄坏了,哎……小心点。”初澄见他的动作实在粗暴,倒不如让自己来整理了。
喻司亭蹲下,收捡掉在地上的证书夹页。
“这样看来,你当初竞赛成绩很好啊。”初澄一边上手帮忙,一边好奇地问,“怎么中途放弃学了师范?”
喻司亭闻声,动作稍有停顿。
看来是比较敏感的话题,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连钟老师也不知道。
初澄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正想不动声色地跳过提问,下一秒就听到对方低沉的嗓音。
喻司亭说:“因为出柜。”
“什么?”初澄实为诧异,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
喻司亭自然地说起:“那时我和家里坦白自己不喜欢女孩。老头子被气得不轻,以为我学奥数学疯了,当月就强制停掉了我所有的比赛。”
“你说的是真的?没开玩笑?”短时间内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初澄仰首看着对方,除此之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那时甚至都还没成年吧?
“老头子觉得我是因为周边没有异性存在,和女生缺乏相处才会那样说。所以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他只给了我两个选择,进男女比例悬殊的外国语或者师范学院,谈了正常恋爱才可以进家门。”
喻司亭猜到初澄可能会不相信,用正经的表情说明了事件本身的严肃性:“那时候我没有话语权,为了还能姓喻,只好听从他的意思,最后选择了师范数学。”
初澄动了动嘴唇,问道:“然后,你也听话地谈了恋爱?”
“没有。”喻司亭否认,“是我爸觉得我无药可救,先行放弃了。”
书房里静了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喻司亭打量着跪蹲在面前人,笑笑:“怎么突然这么沉默?你很介意我是gay?”
初澄承认自己的心里是有些受震动,但并不完全因为对方的性向。他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道:“你喜欢竞赛吗?”
喻司亭没料到会被先问这个,未在第一时间回答。于是初澄补充了自己的问题:“或者说,你喜欢物理和数学吗?”
“我的确很擅长这些,但谈不上喜欢。”喻司亭说。
他的回答让初澄想起之前钟老师说的话。喻司亭喜欢的,是难题。
“那还好。”静默片刻,初澄轻轻地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感同身受的释然,“不然你的生活改变也太大了。 ”
“没什么改变。”喻司亭的态度听起来过于轻松,毫不遮掩地表示,“我现在依然对异性不感兴趣。”
初澄:“……”
我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如果再发现什么,你随便处理就行了。这屋子里的其他东西应该都没有故事可听了。”喻司亭站起身,把几乎装满了的袋子提在手里,意味不明地笑笑,转身出去处理。
什么啊,明明是你自己往外说,我又没非要打听。
初澄挪动蹲酸的小腿,对着刚出门的背影撇了撇嘴。
晚饭时间,喻老师煮了锅从超市里买的元宵,还让园区附近的餐厅师傅做了几个菜送过来。
热气飘散,饭菜味道混着黑芝麻的香甜。初澄和喻司亭都在餐桌边落座,只有鹿言还磨蹭着不上前。
那孩子从二层写到一层,捧着练习册一会儿坐在楼梯上,一会儿又趴向飘窗,实力演绎什么叫全身难受。
原来再牛的市状元选手,也有补作业力不从心的时候。
初澄被逗笑:“我感觉你一直都有在写啊,怎么会还差很多?”
“还不是因为……”少年狠狠瞪向自己的舅舅,最后还是敢怒不敢言,没底气地小声吐槽,“他今天布置十张卷,明天又给我两套书,不然早就写完了。”
“别问了,小心一会儿埋怨到你身上。”喻司亭把碗筷递来,继续说着,“你什么时候见鹿少爷亏待过自己?他就是不饿,想吃会过来的。”
初澄笑笑,觉得也有理,便低下头吃自己的饭,不再多打扰。
晚饭后的天色越来越暗。夜幕漆黑,也代表着灯会即将开始。
终于,鹿言好像完成了什么大工程一样,猛的站起身。
他把一整摞习题册抱到了喻司亭面前,问道:“你检查还是他检查?”
喻司亭正悠闲地看着电视,吃餐后水果,稍稍偏头,绕开遮挡自己视线的身影,支使沙发另一边的人:“初老师,干活。”
初澄“人在屋檐下”,刚刚吃了别人家的饭嘴巴短,而且没有主动去洗碗,现在只能乖乖听大哥吩咐。
看着自己的作业被转交到初老师怀里,鹿言双手合十,真诚地端在胸前晃了晃。
拜托手下留情。
伴着电视里纪录片的声音,初澄当着真·家长的面检查起了作业,还没翻几页,就蹙起了俊眉。
[这种题型都会了]
[太简单了不想写]
[同类型都做烂了]
初澄看到这些空缺题目下标注的小字,心情复杂。这孩子是押对了题,早知道喻老师不会亲自检查。
所有的作业册都被翻完,喻司亭才从电视上移开目光。
出于原则和老师的职业素养,初澄撒不了谎:“谈不上是写完了。”
喻司亭抽纸巾擦了擦手,淡定地启唇:“揍多久合适? ”
石化在茶几边的鹿言:“……”
初澄连忙转圜:“呃,也罪不至此。”
“嗯?”做得不好,还反过来护着。喻司亭有些不理解了。
初澄瞥到孩子想出去玩的迫切眼神,还是选择了宠着好大儿,亲自上场打商量:“看完灯会回来再写吧。不然你还真打算让他‘一个人一支笔,一夜换一个奇迹’吗? ”
喻司亭用眼尾夹着外甥,好看的手指在盛着水果的玻璃容器边有节奏地敲动了几下。
“去穿衣服吧。”
“Nice!”
客厅里响起少年的欢呼,还有一路小跑上楼的脚步声。
鹿言离开后,喻司亭转向初澄,改换说教语气:“一味宠溺纵容并不是教育的好方法,以后请初老师自勉。”
初澄笑着看他:“那你还答应?”
喻司亭也起身去拿外套,背对着这边,语气沉沉:“但我不能当着孩子驳你的面子,下次注意。”
*
从滨河去夜市街的路,喻老师已经开得很熟。全程无需导航,只是因为路上行人太多而绕了几次路。
与前几次来这里时不同,因为正月里的交通管制,车子只能停在更远的地方。
但初澄觉得正好。在家里,元宵节时有“走百步可消百病”的说法。几人穿行在街灯如画的夜市,到处都热闹非凡。
与圣诞相比,这种具有中式浪漫的节日氛围明显不同。仰首可见,众人头顶挂满彩色的花灯,那纸上描金绘银,精细地勾勒出各种各样美不胜收的图画。
在这种热闹的地方,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闲逛,只能跟随着人流。
走了半程,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初澄感觉身边被挤了两下,接着听到鹿言叫自己。
“初老师,你看这边。”
初澄循着声音看去,街道正中是一群穿着古风服饰的美人在跳舞,顾盼生姿,挥袖投足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两人欣赏了一会儿传统歌舞和乐器的表演。鹿言兴高采烈地拉着初澄向另一边。
“慢点,从刚才开始我就没看见过你舅舅了。” 初澄踮起脚张望,即便拥有身高优势,在这种人人接踵的环境里也瞧不见多远。
鹿言却催他:“走吧,谁猜灯谜会带数学老师去啊。”
“哎!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