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罪证(200)
他说到做到,不在第一回合提到‘正室’,就不提‘正室’。
傅亦也从他的话中听出来了,局势中的勾连相接处太复杂。他把这三个人分为教清晰的两个阵营,石海诚和林钰是一个阵营,石海诚和林钰还有王蔷则是另一阵营。
配合自己录制视频的从犯就坐在自己对面,林钰此时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开口狡辩,只能徒劳的保持沉默。
倒是石海诚,为了保护她,这时候站了出来,道:“没错,小钰是在保护我,是我开车撞死了苏延,和小钰没有关系。”
楚行云的目光慢悠悠的移到他身上,冷冷一笑:“别再跟我说谎,石老师。”
石海诚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热汗,心慌且急躁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怀疑小钰在保我,我承认自己的凶手,你又不相信。难道你认为我们两个之中没有凶手吗?!”
石海诚这铤而走险的一招试图把警察的注意力转移到他想让警察关注的角度上。但是可惜,他今天碰到的警察不会上当。
“你们之中当然有凶手。”
楚行云的食指习惯性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略一停顿后,看着石海诚轻声笑道:“但不是在“你们之间”,凶手不是你,也不是林钰,而是你们两个人。”
傅亦猛地一皱眉,忽然发觉了他们深陷已久的一个误区。
没错,从破案开始到现在,嫌疑人的身份在石海诚和林钰之间转来转去。这两个人都把对方咬死,把自己包装成无辜的受害者。无论最后的嫌疑人的身份被谁顶替,另一个人都能成功洗白。
难道这就是石海诚和林钰的计划吗?
他用眼神向楚行云询问,楚行云看他一眼,稍稍点了点头,食指忽然重重的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像一位授课的教师般正色端坐,目光在石海诚和林钰身上轻飘飘的游移,道:“我来复述一遍,你们都向警察说了哪些慌言。第一次,林总,你指控车祸是石海诚主使,而你受到他的威胁,不得已才帮他制造不在场证明,做伪证。石海诚成功的被你冠以嫌疑人的罪名,而你的身份做好,证词对警方来讲有可信度。第二次,你托人向警方提供了一段相当于‘认罪’的视频,局面被完全的扭转,你变成了车祸主使和嫌疑人,石海诚倒成了你的无情和残忍之下的牺牲品。”
他的这番推测看似合理,其实有一个矛盾始终贯穿整个故事核心。
石海诚到底是聪明且狡诈的,他以为楚行云了解的真相仅限于此,于是迫不及待的向他发出反击的信号,神色激动又亢奋道:“不对!你说的有矛盾!如果你觉得小钰在撒谎,她是想救我,干脆一开始就把所有责任揽到她自己身上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制造出视频证明我是清白的?你们想的太多了警官们,真相就是——”
石海诚忽然愣住,陷入了混乱如麻的逻辑漩涡当中。一瞬之间连自己在说什么,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都分辨不清楚了。
楚行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笑道:“怎么不说下去了难道是发现你想呈现给警方的‘真相’已经圆不回来,再说下去有不打自招的危险?”说着,他冷冷一笑:“你把自己聊爆了,石老师。”
楚行云又道:“不过你有句话说的很对,如果林钰想救你,一开始就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不就行了?为什么先‘陷害你’再‘拯救你’?其实很简单,因为你们在把嫌疑人的身份固定在一个人身上,而不是两个人。第一次,林钰说你撞到苏延的时候她在花田等你,她并不是命案的直接参与者。第二次,林钰说她是在开你的车练车时撞到苏延,你不在车上,并不是命案的直接参与者。你们一直以来都在相互包庇,相互圆场,相互成全彼此的‘不在场证明’,你们的目的就是使警方相信,和苏延发生车祸的车里只有一个人,而另一个人是无辜的。”
听了他的话,石海诚的斗志已经完全泯灭,神色颓废。而林钰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麻木。
楚行云所说的逻辑,傅亦捋的顺,但是却还有一点疑惑不得其解,于是问道:“既然你认为视频是假的,林钰是在保护石海诚,那她为什么不在不开始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楚行云喝了一口水歇了一口气,然后看他笑说:“很简单,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
傅亦一顿,恍然状点了点头,叹道:“对对对,是我疏忽了。”
像是在照顾听不懂的吴涯,楚行云看了看吴涯,接着道:“林钰和石海诚之间的关系很好查,车祸发生后一旦查到他们身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败露。两个关系亲密的人互相给对方作证,不单法庭不承认,连警察都不承认。所以林钰第一步要做的,不是急于为石海诚摆脱责任,而是先把自己的身份做坏,她只有站在石海诚的对立面,证词才有可信度,才不会让警方怀疑她是因为和石海诚之间的感情想要保护石海诚而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把自己的身份做坏后,她再拿出一段视频,证明她才是车祸主使,那她的身份就一坏到底,也就不会再有人怀疑她是因为‘爱’在保护石海诚。”
说完,他的目光离了吴涯,又来到石海诚身上,有所感慨般叹了口气,道:“或许你还是这么认为,石老师。”
“......什么?”
楚行云道:“你还认为,林钰是因为爱你,才自愿做坏自己的身份,承担全部责任吗?”
石海诚虽然斗志全无,没有了和他抗衡的信心,但是他依旧相信林钰,依旧在尽全力袒护林钰,得到机会就对拆穿他们计谋的警察反唇相讥,道:“你的话又矛盾了,楚警官,如果小钰不爱我,她为什么会替我承担责任?不管你们信不信,都是我开车撞到了苏延,小钰不在车里,她是因为想保护我,才对你们撒谎。”
石海诚依旧嘴硬,虽然他的话在逻辑上站不住脚,但是他坚持不更改口供。虽然他的狡辩没有含金量,法庭也不会采纳他明显带有感情偏向的口供,但是却激怒了吴涯。
吴涯听楚行云一句一句的解开石海诚和林钰的诡计和圈套,愤怒早已溢满胸臆。他尊重执法机关,尊重为苏延寻找真凶的警察才强按住心里的怒火,忍耐了许久。但是到现在石海诚都在维护另一个杀人凶手,他们始终在相互包庇,不肯为苏延的死亡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们始终在践踏一个死人的尊严!
“如果你们都是凶手,那你们都应该去坐牢!”
‘呼嗵’一声,吴涯拍着桌子猛然站起来,桌面在他掌下为之颤动,险些震翻了楚行云搁在桌子上的水杯。
楚行云看了看水杯中泛起涟漪的水面,然后抬眸看向吴涯,沉声道:“请你冷静,吴医生。”
傅亦忙走过去安抚吴涯,把他按倒椅子上坐下,就势站在他身旁,对楚行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于是楚行云对石海诚道:“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以为林钰是因为爱你,才保护你?那你错了,她并不爱你,她保护你,只是因为不想让你坐牢。”
他看向王蔷,笑道:“不想让你坐牢的还有你的妻子,王蔷女士,所以她们两个人才会合作拍摄一段为你洗白身份的视频,一应一合的把伪证交到警察手里。”
说来说去,终于说到王蔷,石海诚震惊于妻子一年多来的伪装,无比急切的想要知道她伪装的原因,于是暂时抛弃和警察的对立面,配合楚行云挖掘妻子身上的秘密。
石海诚伏在桌面上,拼命的想要靠近王蔷:“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早就醒了吗?”说着,他又抓住林钰的肩膀:“小钰,你知道她醒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钰的脸色极度不好看,沉默了片刻,忽然扭动肩膀躲开他的手,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突如其来的憎恨,红着眼道:“别碰我,都是你们害了我,都是你们!”
石海诚一愣,忽然又把她的肩膀抓紧,不无痛心道:“我害你?我对你那么好,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林钰跳起来,指着王蔷,用当日指控石海诚般的冷酷,和今日迸发的愤怒,道:“楚队长,都是这个女人在利用我!她根本没事,她一直以来都是装的!是她让我留在石海诚身边,是她利用我骗石海诚,也是她给我出主意让我骗警察,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她指使我干的!”
把脸面撕破,把话说破,人性才得以显露。石海诚错了。林钰根本不善良。
面对林钰的指控,王蔷端坐在椅子上,仍旧保持沉默,只是呼吸渐促。
楚行云倒是乐意找一个发言人,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然后抬了抬手,示意她说下去。
林钰好像急于建功立业的女将般,迫不及待的将矛头指向了王蔷,这个她昔日的战友。
“她根本没事,一年前的那场意外是她设计好的,苏延根本没有侵犯她!她那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制造一场意外,让石海诚得到一笔赔偿金!”
楚行云等了等,却不听她继续说,于是问道:“还有呢?”
“发生车祸的时候,我和石海诚确实都在车里,当时苏延的呼吸已经停了,石海诚去沉尸的时候,我给她打电话问她该怎么办,是她让我把车开走换轮胎,说这样一来警察就找不到石海诚的车的在场证明。到后来我在103公路边等吴涯,把苏延的领带放进他的车里,也是受她指使。我是无辜的,她才是另一个凶手!”
楚行云忽然抬手打断她,讪笑:“你的节奏太快了,还是我来说吧。”
说着,他把两幅装有潘洛斯楼梯的相片的相框扔到长桌中间,石海诚和王蔷中间的位置,对王蔷道:“你可以不说话,但是我会把你的沉默当做默认。”说着看向石海诚道:“你还不知道你的妻子为什么会自导自演一场意外,诬陷苏延侵犯她,并且特意给你留下一笔赔偿金吗?”
林钰暴露出来的另一幅面孔已经让石海诚深受震撼和折磨,他在重重打击和震惊之下,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呐呐的问道:“为,为什么?”
楚行云看了一眼被傅亦强按在椅子上,满面通红,眼中怒火澎湃的吴涯,随后又看向王蔷,冷声道:“因为她恨苏延,她恨苏延喜欢男人,而不喜欢她。看看她在苏延出柜之前送苏延那张相片,‘永恒的爱’,苏延可能并不知道她在通过这种方式向他表白,不久后就公开出柜,和一个男人确定关系。我想早在那个时候,她就恨上了苏延。她和你结婚,只是为了你的摄影天分,骗你帮她拍照,她对你并没有感情。但是当你发现她跟你结婚的目的,提出离婚的时候,她又为什么不同意,反而设计报复苏延,制造一场意外,给你留下一笔赔偿金?因为她不仅仅是想报复苏延,她还想维持和你的夫妻关系。”
王蔷的眼神微微一动,从沉默中苏醒般转动眼眸看向楚行云,眼神如深渊般冷冰,漆黑。
楚行云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接着说:“或者说,苏延只是她制造意外的一颗棋子,她真正的目的,是维持和你的夫妻关系。”
石海诚怔怔的看着王蔷:“为什么?她,她并不爱我。”
楚行云道:“没错,她并不爱你,可她却在保护你,你的情人林钰女士也不爱你,她同样在保护你。她们两个都在保护你,保护你免受牢狱之灾。”说着一笑:“想知道为什么吗?”
石海诚目光迫切的看着他,像是在沉默的妻子身上感知到了危险般,浑身瑟瑟发抖,道:“告诉我,她为什么这么做?”
楚行云从文件中抽出一张律师文件扔到他面前,道:“她很清楚自己的意外险受益人是你,如果你在受益后就和她离婚,那你的坏名声就坐实了,还会被怀疑谋害妻子骗取保费,所以你在受益后不会和她离婚,即使你很想跟她离婚,你也不能。她这么苦心设计意外,让你获得保费,维持和你的夫妻关系,只为了你手中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