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我装乖[娱乐圈](24)
哪怕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无数记忆早就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变得模糊,可到现在,江颖却还能清晰地记得,当时林云笙的反应。
一个十八岁的学生,在听完这个冒犯的问题之后,歪过头,当即冲考官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嗤笑的气声在寂静的教室里层层回荡,好比一根细针引爆原子弹。
于是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林云笙在蔑视考官。
——他在公然地鄙夷着对方不识好歹的愚蠢。
意识到这点的江颖,先是一愣,紧接着直接在考场上失笑出声。
她也很想追问自己的这位同事,为什么非要把这个孩子,往有一个有别于自身的性少数群体去推,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些论述。
其余考生见状,瞬间屏息凝神。
问话的考官更是挂不住面子,紧咬的后槽牙带动脸上的肉,微微颤动。
江颖笑得畅快,她顺势翻开了面前的考生信息表,找到林云笙的那一份,拔开笔帽,低头写上了几句精而切的批语。
她虽然没办法立刻辨别,林云笙刚才讲述的内容是否有哗众取宠之嫌,但明显自己手边这位已经病入膏肓的大男子主义者更叫人讨厌。
江颖年过花甲,早就失了从前的热血沸腾。
可偏偏一个她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早该在放下了的念头,如今却又借由林云笙历历可见地重新浮现在眼前:
——她想拍一部摒弃所有社会模板,真正具备女性表达的电影。
哪怕耗尽心力、掏空半生积蓄,被污诟、被千夫所指,她通通都不在乎。
江颖想告诉千千万万后来者,不要仅仅只是为了把女性的魅力,装进潘多拉的盒子里,就牺牲自己的工作、放弃自己的梦想,然后带着理所当然的奉献精神回归家庭——相夫教子不是一个女人这辈子既定的生活目标,我们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眼见身旁的考官恼羞成怒,又要对林云笙进行无意义地发难,江颖径直打断了对方,转而问道:“林云笙,那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契机,开始关注到耽美文化与女性表达之间的联系呢?”
林云笙垂下眼帘,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一直有涂护甲油的习惯,因为它能让我的指甲看起来亮晶晶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说罢,林云笙大方地举起手,向江颖展示起自己的手指,甲面上干净油亮的反光依稀可见。
“可它总会为我招来许多蜚议。”
毕竟一个男生去涂这些东西,怎么看都不符合大男子主义的刻板印象里对于男生要具备的“阳刚之气”。
“但后来,我们班上的几个女同学主动来跟我搭话,”林云笙笑了,“她们让我别理那群冷嘲热讽的男生,说我亮晶晶的指甲在她们看来其实真的很漂亮。”
“是先有几个女生,她们用善意的目光注意到了我。”
“我因为她们,看到了更多。”
在听完这一切的瞬间,陆钧行的眼前接连浮现了许多画面。
那捧盛放的向日葵,与林云笙一起闲逛夜市的晚上、当初为了角色笨拙地学习着,如何涂抹指甲油的自己、还有他第一次看完《女人,女人》的剧本时,从眼眶里倾泻而出的泪水。
陆钧行突然愣住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那我、那我十三岁在江导电影里扮演的男孩……”
白昊点了点头:“他的角色原型就是林云笙。”
为林云笙涂指甲油的画面,不断在陆钧行的眼前浮现。
他想到林云笙那双漂亮到令自己失语的手、想到林云笙仔细询问自己如何涂指甲油的模样、想到那抹低调漂亮的裸桃色,最终借由自己出现在林云笙的指甲上。
“江导说,当时身为人物原型的林云笙以生病为由推掉了她的邀请,没有出席《女人,女人》的电影发布会,所以林云笙的名字其实只出现在了电影结束后特别鸣谢的滚动名单里。”
“这么多年来,江导从没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白昊顿了顿,“直到她看见了你帮林云笙庆生的视频。”
没有人比陆钧行自己更清楚《女人,女人》这部电影对于他的意义。
它不仅仅是一份出彩的履历,毫不夸张地说,这部电影甚至改变了陆钧行的人生轨迹,得以让他现在有底气去选择自己真正想走的路。
白昊不由得感慨:“唉,要是当时林云笙去了电影发布会,说不定你们俩早就认识了。”
陆钧行的头皮发麻,可他现在已经听不进去白昊任何的话了。
陆钧行十七岁以前的人生,被外界隔着厚障壁,扩述了上百万字的精彩纷呈。
而他想要选择的未来,却轻得像对岸的昭昭雾气,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抓住。
某天,有个人跟他说,你去找林云笙吧,只有他能帮你。
某天,另个人告诉他,你其实跟林云笙早就错过一次了。
这叫他怎么不心惊,怎么不兀自开始庆幸。
陆钧行用他任性的孩子气,近乎执拗地断定,认识林云笙,是自己这辈子天大的事情。
第20章
第二天醒来,林云笙收到陆钧行昨晚发来的微信,一堆感谢的话语中间,夹杂着一条白昊回来了的消息。
林云笙猜过去,陆钧行的言下之意,大概是自己今天不用再去当他的助理了。
林云笙面不改色地回完消息,把手机放到一边,愣愣地盯着床头的向日葵出神。
他向陆钧行许诺的十四天考虑期限,眼看着就要到头了,可那封发往医生邮箱的电子邮件,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Lu:林老师下午有来片场吗?
Lu:我早上把江颖导演想转交给你的礼物带来了,如果你不来的话,我晚上下了戏去找你。
林云笙滑动消息记录,手指不觉间停在了“江颖”这个名字上。
林.:不用,等我帮向日葵换完水就去片场找你。
林云笙把向日葵分枝从花瓶里取出,清洁花瓶,把沉淀已久的自来水装到大概三分之二处,接着冲洗花茎,小心翼翼的揉掉表层的黏液,再将花茎的底端用剪刀剪出新切口。
林云笙做得认真,但不知道算不算是抑郁症的后遗病,他总疑心这样美好的东西,在自己手里会比在别人那凋亡得更快一些,像用红墨水养白玫瑰一样的不合时宜。
等一切大功告成,林云笙俯身去闻花香。
向日葵自带气味很淡,淡到让林云笙怀疑那一抹气味会不会是他自我安慰的嗅觉臆想。
手机传来消息震动,林云笙甩掉手上的水珠,他划开屏幕,是一个微信好友的申请提醒。
对方以一张恬静的临湖木质长椅作为头像,可名字却高调地彰显着自己的身份:李君洲。
林云笙皱起眉头,不知道李君洲是从哪里弄来的自己微信号。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下了拒绝键。
陆钧行每天向林云笙汇报感悟的时间很随机,基本都是他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发消息过去。
但自从林云笙来榕城之后,这件事情就变成了——陆钧行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林云笙。
于是在打车去片场的时候,林云笙的左耳里便塞着一只耳机,听他絮絮叨叨地讲了一路。
陆钧行说,自己很不喜欢有人擅自拿“游手好闲”去评价谁。
他觉得所谓的游手好闲,只是因为你不了解那个人在忙些什么罢了。
哪怕是作业写到一半跑去看什么小说,大家说不定也只是厌倦了应试教育里的正确与错误,想给自己宽一口气,逃往更加自由的想象里。
就像追梦之人忙于热爱、穷困之人忙于生计、将死之人忙于呼吸一样,明明大家都在努力游手好闲的生活着。
林云笙听完后笑了:“那你在忙着做什么?”
“我在忙着跟你打电话啊。”陆钧行答得理所当然。
出租车把林云笙放在街边,剧组在去往沙滩的楼梯前拉起警戒线,提醒着来往的路人切勿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