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笼中(104)
“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大概过阵子就好了吧。”
“是吗?我看未必,我可感觉这小子有点轴啊,”梁昭说:“我说你也真是的,过一阵院里就开始安排实习医生下乡帮扶了,我估计得轮着李松茗,到时候天远地远的,你再分手不挺顺理成章吗?再怎么烦了也不差这么几天吧,你现在分了还得想方设法躲人,不尴尬吗?”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卢诗臣说,他在窗边往下瞥了一眼,还坐在楼下长椅上的李松茗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卢诗臣像是被抓包的开小差的学生一样,猛地往后一退,背对着梁昭站在了梁昭身后。
“看看你,玩-弄人家纯情少年的感情,心虚了吧。”梁昭说。
“反正这一阵我也不太会去医院,”卢诗臣说,“现在结束也差不多。”
“……而且再不分手,可能就来不及了,”卢诗臣低声说道,“……陷得太深了。”
“别躲了,人已经走了,”卢诗臣声音太轻了,梁昭没太听得清楚,“你说什么?谁陷得太深了?松茗啊?”
卢诗臣不置可否,他再次往楼下看去,楼下已经没有人了,亮起来的路灯只照出空荡荡的座椅。梁昭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哎呀,我就说小朋友招惹不得,你非是不听”之类的话,卢诗臣并没有听进去,他看了一会儿那空荡荡的座椅,然后转身去收拾要给凌思带的东西。
第85章 出柜
李松茗的父母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打开李松茗的房门,屋里已经完全看不清了,杜英和丈夫一边说着话一边开灯,“要不你给松茗打个电话吧——啊!”杜英突然惊呼一声。
跟在杜英身后的李松茗父亲急忙扶住妻子:“怎么了?”
客厅骤然亮起来的灯光下,照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的李松茗。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松茗,你在家里怎么不开灯?”杜英的手在胸口抚了抚,将已经快跳到喉咙口的心脏按回了胸膛,平复了一下有些跳动过速的心跳,从玄关走了进来——见家里没有开灯,杜英以为李松茗还没有回来呢,所以一开灯看见沙发上坐着个人吓了一大跳。
“松茗什么时候回来的?”父亲跟在母亲身后走过来,将手上拎着的一个袋子放在桌子上,“刚刚在门口看见有卖三角糕的,你小时候挺喜欢吃这个来着,晚上吃得早,刚好买点当宵夜,刚想打电话叫你早点回来趁热吃呢。”
“刚回来。”李松茗说。
“我去拿筷子吧。”杜英说。
“爸、妈。”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的李松茗叫住了他们。
杜英和丈夫循声看向他,神情疑惑。
“我有事情和你们讲。”他的姿态平静而郑重,仿佛有极其重大的事情,让杜英刚刚才按回胸膛的心脏又悬吊到了喉咙口。她和丈夫对视了一眼,在李松茗旁边的双人沙发上坐下。
他们坐下之后,屋子里静默了片刻,杜英的心中产生了某种预感,但是又不太敢确认,她的内心有些太过于慌乱,情不自禁地抓紧了丈夫的手,咽了咽口水,问:“什么事情啊?”
李松茗看了他们,视线偏了偏,望向天花板——他小时候犯了错就是这个样子,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杜英心下更加有些惴惴不安了。
片刻之后,李松茗仿佛下定了决心,直视着他们,然后开了口:“我有喜欢的人了。”
室内又静默了片刻,仿佛这是一句很难以理解的话,杜英很久都没有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啊,这个呀,这、这是好事啊,”杜英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和丈夫确认道,“你说是吧。”
李松茗父亲声音也有些过于板正地说道:“啊、对,是好事、好事。”
“我真的很喜欢他,”李松茗说完又重复了一遍,但是换掉了其中的一些字眼,“我很爱他。”
对于做父母的来说,儿子又喜欢而且是显而易见非常喜欢的对象,本来应该是一件挺高兴的事情,杜英想要笑一笑,但是此时此刻的气氛完全不是在说高兴的事情的样子,甚至有点过于凝重了,压得两个人的嘴角都有些扬不起来。杜英两口子又沉默了片刻,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见一面吧。”
李松茗抿了抿唇,说道:“你们见过了。”
“我们见过?”
“就在刚刚。”
“刚刚?”杜英和丈夫皆是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大惊失色的表情,“刚刚的话就是……”
“是卢医生。”
“那、那姑娘她离婚了吗——”杜英和李松茗的话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听到李松茗说的“卢医生”三个字,杜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提高了音量,震惊地说:“什么?”
“卢医生?”杜英疑心自己或许是听错了,又问了李松茗一遍,她的丈夫也不太确定地问,“你说的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那个同事吗?”他跟李松茗一样,在词汇量上实在是有点匮乏,和李松茗初见卢诗臣的时候一样,用了个世俗意义上不太适合用来形容男人的词语来形容卢诗臣。
“是他。”李松茗此刻松了口气——他终于,还是对父母说出了口。
“他是……呃,他不是男的吗?”两口子大脑一时有点短路,不太反应得过来。
就算长得再好看,那……那也是个男人啊,李松茗不是和他们在讲他喜欢的人吗?为什么“卢医生”会出现在他们的谈话中?
李松茗说:“嗯。”
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定。
杜英和丈夫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怔愣,大脑一瞬间仿佛宕机了,一时间难以明确儿子喜欢那个卢医生这件事情的意义,根本无法进行思考和运转。
从之前李松茗手受伤的那一次和李松茗打电话,到李松茗过年回来戴着的那一条围巾,再到从家里花房带走的那盆冬紫罗,杜英和丈夫已经意识到了李松茗肯定有喜欢的人了。李松茗第一次说起来的时候就问过杜英“我喜欢的人你们接受不了怎么办”——杜英那时候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李松茗问这种话,一定是已经有了这么个人的存在。
后来她也旁敲侧击过,李松茗都含糊了过去,杜英意识到了,这个人不仅存在,甚至肯定身份很特殊,不然李松茗不会做那种过于确定的假设。后来和丈夫聊起来,两个人不免猜测了许多,想是不是女方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比如是离异,或者有孩子,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自己儿子陷入了不伦之恋,喜欢上了有夫之妇。
他们这次到鸿洲来虽然是顺便看看李松茗,但是原本也打算和他聊聊这件事的,只是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且,虽然这些天李松茗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很正常,但是他们作为父母,对于孩子的变化再敏感不过了,很明显感受到了李松茗有些低落的情绪和气压,肯定是遇着什么事情了,尤其是在方才散步和那个带孩子的母亲说话的时候,那种低落的情绪和气压更加明显。
李松茗方才说“刚刚见过”,杜英和丈夫都想到了一处去了,下意识地以为李松茗说的人就是和他们聊天的那个带着孩子的母亲。
而现在回想起来,李松茗和那个带着孩子的母亲显然是不熟的。
万万没有想到,对于自己儿子这个“喜欢的人”的身份,他们居然猜得大差不差——只不过,性别没有猜中。
他们无论谁都一时无法处理这过于巨大的信息量,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
杜英和丈夫倒也没有那么孤陋寡闻,同性恋这样的概念他们也是听说过的,因为夫妻俩都挺喜欢看电影,甚至还看过一点广受好评的同性恋题材的影片。
只是电影里的同性恋情太过于艺术性,对于他们来说仅仅只停留在电影欣赏的层面;现实生活里这种事情又太过于隐秘,即便身边有也不会广而告之。所以,这样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遥远了。就算李松茗到这个年纪好像一直都没有喜欢过什么姑娘,两口子也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