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18)
是出门了吗?这么放心留一个陌生人在家里,也不怕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看了眼客厅里的寂静挂钟,时筝沉默地走到了暖融融的落地窗前,一眼就看见花园里茂盛的花草。
叶津渡回了趟宅子,这个时间点,父母正在吃早饭,管家看到孙少爷回来了,连忙去添碗筷,叶津渡拿起温热的毛巾擦了擦手。
梁蕴朝叶慎使了个眼色,叶慎当做没看见,继续拿着ipad看新闻。梁蕴继续盯着老公,直到叶慎不自在地咳嗽了声。
叶津渡早就注意到了这氛围,但家长没开口,他也没主动提,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梁蕴按捺不住了,朝宝贝儿子说道:“我下午要去威斯汀喝茶,吴太太的女儿你还记不记得,刚从国外回来,长得很标志,性格也好……”
这是要相亲的节奏了。
叶津渡想也不想地回绝:“不去。”
梁蕴眉头蹙了起来,她长得一副标准的端庄美人模样,就连生气,也漂亮得像是一副动起来的画。
“为什么不去?”
“我下午要开会。”
叶津渡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梁蕴微微笑,语调温软:“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约吴太太。”
叶津渡看了眼装作一脸认真看新闻的叶慎,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妈,抱孙子还早,您倒是可以给我生个弟弟。”
梁蕴一顿,脸颊绯红,旁边的叶慎此时眼都不抬地附议道:“儿子说得在理。”
叶津渡压着嘴角喝粥。
梁蕴见父子俩这么打趣她,简直是羞恼又不知如何反驳,朝老公瞪了眼,小声骂道:“要生你自己去生。”
叶津渡低笑出声,就听到梁蕴说:“你要是不喜欢吴小姐,那李家的小少爷也秉性不错,虽然任性娇惯了些,但学识和样貌都是出挑的……”
叶津渡喝完最后一口粥,又拿了根油条,准备跑路。
“爸妈,我先去公司了。”
梁蕴都来不及拦他,就看着儿子长腿几步不见人影了。
叶慎觉得自己新闻也看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准备出门,看到老婆还闷闷不乐的,就上去亲了一口,揽着她的腰说道:“别想了,你越是逼他,他越跟你唱反调。”
梁蕴靠在老公的肩膀上,沉默了会,小声问道:“你真想再要个啊?”
叶慎无声地笑了,父子俩笑起来一模一样。
“你生臭小子的场景我还记着呢,我可舍不得。”
叶慎宝贝地亲了亲梁蕴的头顶。
那时梁蕴生叶津渡,疼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叶慎无数次想进产房,被梁蕴尖叫着说不要进来。从来温声细语的妻子这么激烈的反抗,叶慎自然不敢再进去。
梁蕴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这么肮脏血腥的画面,但是在门外的叶慎,不用进去也能感受到妻子的痛苦。
那是他一辈子没有说出来的阴影。
第27章 真正的原因是我离不开他
时筝去看望赵老师的时候,带了块手握羊脂玉,羊脂玉雕成了弥勒佛的形象,笑眯眯的,看着就喜庆,尽管不想承认,时筝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这是个好兆头。
毕竟自欺欺人有时也是种办法。
赵老师如今不再住在市中心,而是住在一处郊外的地点,时筝顺着导航到的时候,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开错了路,沿着没有修缮的十字路进去,可以看到篱笆和藤蔓挂在小门上,右手边是一处开辟出来的圈养地,有两只小羊在吃草,看见陌生人来了,只是抖了抖脖子,咩咩地叫了两声。
踏进院子里,还没看见人,就有几只土狗激动地冲出来,冲着时筝汪汪叫。
时筝被困地举步维艰,赵老师掀开保暖帘出来了,看到这副景象,习以如常地朝时筝说:“没事,这些小家伙比较热情。”
时筝不太相信这是热情,反而有种被恐吓的感觉。
赵陵春见他面色凝滞地站在那里,笑意更深了些,说了句:“过来。”
那些土狗跟通人性似地一溜烟跑到主人的脚边,这才是真的热情,摇尾巴,上蹦下跳,然后又甩着屁股跑到院子里去了。
走进屋子就是另一番景象,是非常典雅幽静的装修风格,有点像日式的茶室,赵老师给他拿了一双拖鞋,说:“刚晒过的,穿着暖和。”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待人温和,似乎从不会发火,但是又有变化,像是一壶茶泡得越久,久到茶叶都沉到了杯底,散发出的浓浓的怡人气味。
他一直都是清瘦的形象,如今看上去更瘦了,两颊都有了凹陷的弧度,一双眼睛依旧温润睿智,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纹路。
赵陵春见到时筝一点都不意外,也没提及关于生病的事,很自然地给他倒茶,问他在忙什么,然后说起一部电影,聊起导演的拍摄手法。
语调很慢,时筝便静静地听着,从前上课,也是这么样,相对坐着,一个讲,一个听,时不时盛泽再来插嘴几句,然后就吵吵闹闹。但那时的赵老师,不会像现在这样虚弱地靠在椅子上,说一句话还要顿一会。
“邹横一定没少给你苦头吃吧……”
赵陵春很了解地说道。
时筝说:“其实还好,邹导很专业,所有的要求都是为了能呈现更好的作品。”
赵陵春凝视着小徒弟的清秀的面孔,他回答问题的模样依旧像是小时候,一板一眼,认真又严肃。
时筝说完,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想着要不要多说几句,就听见赵老师笑出了声:
“……他最喜欢你这种‘老实人’。”
赵陵春笑完,又浅浅地喘了口气,停顿了几秒,说:“这些日子,人也都来过了,也算是了结了念想,没什么遗憾,也没什么可怀念的。”
时筝的心就慢慢像被一只手揪了起来,赵老师已经知道他的来意了。
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桌上的羊脂玉弥勒佛却无牵无挂地笑着,好像世间所有烦恼都是一笔尘埃,无足挂齿。
多讽刺。
时筝想。
这个世界上该死的人有那么多,浑浑噩噩,腐朽衰败的灵魂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师长,偏偏是赵老师……
“我的小筝儿哦……”
时筝突然就听到赵老师轻声说了句,然后有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头顶。
“说不遗憾是假的。”
赵陵春释然地说道。
“要是我孤身一人地来,又孤身一人走,那就没什么可怕的,这些夜里,我总是睡不着……”
他喃喃地看着空气里虚无的一点,有些伤感又无奈地说:“总是梦见荀章在找我,我明明就在他面前,他却看不到,我就一直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听不见,然后梦就醒了。”
这是时筝第一次听到赵老师和自己讲私生活。虽然赵老师的爱人是乐森的高层,但是他从来不在工作中提到对方,以至于时筝总是有种赵老师是一个人的错觉,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工作下班,时筝对赵老师的爱人也并不了解,甚至在公司里都没见过几面,只有几次开会,或是在vip电梯里路过,有过几面之缘,穿着一身西装,很高,面容冷峻,非常不苟言笑。
赵老师和他比起来,就像是软糯的丝绸和冰冷的青铜剑。
不过印象里倒是有一次,赵老师给他们上课的时候迟到了,然后上到一半似乎是身体不适,脸色发白,就在他和盛泽不知所措的时候,赵老师的爱人一把推开门,把难受得快晕过去的赵老师一把抱起走了。时筝和盛泽跟出去了几步,就见赵老师在爱人的怀里朝他们俩虚弱无力地一边伸手,一边说:“……下……课……”
画面惨烈中带着一丝诙谐。
后来赵老师住了两天院,回来很不好意思地和他们俩个解释说是吃了麻辣火锅,引起了急性肠胃炎,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发生这种教学事故了。
“以前总以为有很多时间,现在想来,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