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说(11)

　　其实并不忙，他只是不想和赵任琦独处罢了，但是他不会说。
　　鼠标在赵任琦的右边，但康岚却在他左侧，此刻康岚要去拨正鼠标，就理所应当地凑近了他，赵任琦鼻翼翕动，好像闻到了康岚洗发水的味道。
　　虽然两人谈了那么久恋爱，可肢体接触实在少得有些可怜，过近的距离让赵任琦的一腔愤怒被紧张所取代，他自发地在心中认定这就是康岚示好的表现，意识到这点后，赵任琦的表情登时变得微妙起来，他蠢动着，心尖上跟被猫爪挠了似的，他心道“好吧好吧”，然后满不在乎般一把抱住了康岚。


第18章 所有物·下
　　康岚被轻轻地抵在讲台桌沿上，赵任琦的头悬在他耳侧，呼出的气息暧昧地萦绕在康岚颈周。康岚觉得好热，哪里都热，所有接触的未接触的部位，都被赵任琦的味道暖洋洋地包裹、烘烤着，烧得他整个人都绵软了下来，他凭着最后那丁点理智抬手阻在赵任琦的胸膛上，又似是被那热度烫伤，掌变为拳，无力地向外推拒着。
　　康岚的心跳震得他好像连嗓子口都在隐隐作痛。
　　还是会悸动，还是会害羞到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康岚有点崩溃，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康岚的那点力气被赵任琦完全无视了，赵任琦咬牙又收紧手臂将人抱紧了一些，感受到怀里人乖顺的姿态，赵任琦直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抚顺了，他的心情也控制不住地转好起来。
　　康岚穿衣向来规矩，校服外套的拉链总是要拉到胸上的位置。赵任琦的视线在康岚的颈侧与肩窝处不断游移，然后沿着锁骨缓慢爬下，目送它最终隐没于藏蓝色长袖的衣领内部，康岚人瘦，锁骨的小小凹陷与衣领之间形成一道空隙，里面的内容黑暗又隐约，无尽地吸引着赵任琦。他无意识地吞了口唾沫，感到口干舌燥。
　　怀里的这个人是我的，他的一切都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
　　赵任琦再说话时语调已经平和下来，他挨着康岚的耳，声音低低懒懒的，又带了点糯感，“你不要再跟陆少鹏玩了好不好？”
　　赵任琦的话，乍听好像是商量语气，但康岚知道的，他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就证明他是真不希望自己再和陆少鹏走在一块儿。
　　“为什么？”
　　康岚的羞意在两人开始对话后缓和了不少，心跳也逐渐平复了，他不想去纠结赵任琦突然抱自己的原因，或者说，他早就对自己下了禁令——不要再对那些莫虚无的可能性抱有幻想了。
　　反正就算他问了“你为什么抱我”，那人的回答八成也是“想抱就抱了”，这种类似的答案他早在过去就已经听了无数回，康岚几乎都能脑补出赵任琦说这话时的神态了——一定是漠然的、不在乎的、甚至是轻蔑于你小题大做的。
　　所以他不会再问了。
　　“我不喜欢。”赵任琦干巴巴道。
　　康岚听到赵任琦说的话，不赞同道：“赵任琦，”他的右手还握拳挡在赵任琦的胸膛上，随时准备着将人一把推开，“这不是你喜不喜欢就能决定的，我觉得我只是在交朋友，而你……”
　　“可他对你别有所图啊！”赵任琦原本不想说这个的，说实话他并不希望康岚知道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人正在喜欢他、觊觎他，好比那个写情书的女生，好比偷拍康岚睡觉模样的陆少鹏。
　　他的目光不应该被任何人分走，他只需要看着我想着我就够了，不是吗？
　　但是当他听到康岚说他想和陆少鹏做朋友时，赵任琦心急了，嘴也快了。
　　他刚说完就紧紧闭上了嘴巴，并暗自祈祷康岚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什么叫……另有所图？”康岚疑惑道。
　　“没什么……我看他贼眉鼠脸的肯定没什么好心思，你就别和他玩了。”
　　康岚失笑，觉得赵任琦这张嘴就来的诋毁本事也真是强，他不是之前还夸过陆少鹏吗？虽然话说得阴阳怪气，但姑且也算是正确评价，不像此时此刻——不管他陆少鹏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反正泼脏水就对了。
　　“你笑什么？你都不对我笑……”后半句话赵任琦说得含糊，康岚也就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赵任琦顿了两秒，再次强调道：“反正你离他远点。”
　　康岚摇头，想了一会儿，他说道：“你至少要给我一个理由。”
　　要是以前的康岚，可能早就在赵任琦刚开始“磨”他的时候便答应了，这无关是非对错，只不过是康岚早已习惯了顺从赵任琦的恳求而已。
　　但如今物是人非，从前的他之所以敢于为赵任琦拒绝一切，那都是因为赵任琦还站在他够得到的地方。可有一天，赵任琦突然就一刀斩断了架在他们二人之前的桥梁，这时候他再站在对岸冲这岸的康岚叫道“你快过来啊”时，你要康岚如何过去？眼下分明就是奔腾汹涌泥沙翻搅的无边大河啊，你要康岚如何过去？
　　要么不过去。要么就有人愿意主动把这座桥修好。
　　而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是康岚。
　　“理由？我讨厌陆少鹏还不够吗？我不想看见你和我讨厌的人在一起玩难道还不算是理由吗？”
　　“那如果我非要和他做朋友的话。”康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赵任琦没想给他留退路，而他不能一脚淌进那大河中，他是会死的。
　　“你会不会一起讨厌我？”
　　“你什么意思？”赵任琦站直身体，目光凌厉地和康岚对视。
　　康岚叹气，索性将他彻底推离了自己，“没什么意思，只是你的理由说服不了我，”他转头往窗外看去，刚刚午自习的下课铃响了，再过没多久就要上课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有。”赵任琦恶狠狠地，他看着康岚皱眉重复：“你什么意思？”
　　他又生气了。
　　哎。
　　“没什么意思。”康岚也学着赵任琦枯燥地重复说过的话，的确没什么意思，他和赵任琦两个人这样子，非常的没意思。
　　沉默。时间在某些场合中的流逝总是显得格外缓慢，康岚在心中一秒一秒地数着，倏而又分神乱了拍子，再回神时对面的人还是老一副样子，满脸的不高兴，甚至连嘴巴都撅歪了。
　　还是有点好笑的，但是他不想再陪小朋友玩下去了。
　　“如果……”
　　“他偷拍你。”
　　康岚正想感叹他们真是好默契，总是能够同时开口说话，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赵任琦说了什么，接着就呆住了。
　　“午自习你睡觉的时候，他偷拍你。”赵任琦说得咬牙切齿。
　　再联系到赵任琦最初时说的“他对你别有所图”，康岚不禁有一个猜想，但是……
　　康岚皱眉，“你不会是想说，陆少鹏喜欢我吧。”
　　赵任琦撇头，气鼓鼓地不想多说。是啊，没错啊，他就是喜欢你，现在被你知道了，你该得意死了吧。
　　“你会不会太敏感了，”康岚看赵任琦默认的态度，神色莫名冷淡了下来，“我并不觉得gay是那么随处可见的，而且就算是朋友之间玩这种把戏，我认为也很正常。”
　　康岚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啊，赵任琦居然敢跟他提起gay这个话题？
　　顷刻间所有自康岚表白那天以来赵任琦的各种暧昧招惹、包括刚刚的无故拥抱都被他一桩桩一件件从脑海的各个角落里挖掘出来编号排序，康岚真觉得恶心透了，你在怀疑别人是gay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男的、也曾对你表过白啊？先不说陆少鹏到底是不是gay，就算是，就算他真的喜欢我，那又怎么样呢？又与你何干呢？
　　“正常？朋友？”赵任琦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信吗？你还替他说话？”
　　“和你有关系吗？”
　　赵任琦反问了康岚那么多问题，结果也同样得来康岚一句轻飘飘的反问。
　　又是这句话。
　　和你有关系吗？
　　赵任琦的面色白了一瞬，那是他的心再次被这句看似要撇清关系的话语刺穿时痉挛抽痛的表现。
　　康岚说完就走，赵任琦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硬是把人又拉着趔趄倒退了两步才止住，他在刺激之下猩红着眼口不择言，“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还管不了你了？”
　　康岚怔怔地望向他，好一会儿过去了，他的嘴唇翕动，“原来……”他说着，委屈了一个多月的泪逐渐堆积起来，“在你眼里，我们只是……从属关系？”
　　连人都不是，东西？赵任琦，你怎么说的出口。
　　赵任琦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不断在耳边唠叨说，出去玩要带慧慧哥哥一起玩，走路的时候千万要记得牵慧慧哥哥的手，任任长得结实，要照顾好慧慧哥哥啊。什么哥哥需要弟弟照顾啊？康慧慧又白又软，还那——么小一只，我看我才是哥哥才对，对，以后就叫他慧慧弟弟吧，哥哥照顾弟弟，天、天什么来着，不管了！反正我就是康慧慧的哥哥，就这么说定了！
　　哥哥照顾弟弟，天经地义。
　　可是，他把他的慧慧……弄哭了？


第19章 小矛盾
　　赵任琦起初还心大地想，这并不是一件大事，他只不过是气急了说了胡话而已……当然是胡话，他怎么可能会把康岚当做自己的“附属物”呢？康岚是他的……人，从来就不是什么“东西”，康岚那么聪明，他不会不知道这一点的。
　　至于康岚的眼泪……赵任琦消沉地趴在课桌上，半阖的眼里映着他从康岚那儿顺过来的笔。他会解释的，会关于那句话跟康岚好好解释一遍的，康岚会理解他的，会原谅他的，就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但他又想起昨天下午他故意制造的“偶遇”以及昨晚他发送的聊天讯息“在吗”，全部无一例外地都被康岚无视了，赵任琦知道他错了，可康岚好像连道歉解释的机会都不想给他。
　　赵任琦不是没想过直接通过网络跟康岚道歉解释，只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他不当面说他心中没底，他要确保康岚是真正消气了，而不是仅仅得到一两句冷冰冰的由键盘敲打出来的“嗯”“好的”“我知道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赵任琦确实感到心慌了，而且这种似面对未知般的不确定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加重，只因为在那一天时他所见到的康岚是那样的……脆弱又决绝，决绝？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联想到这个词，而这个词背后所代表的某种可能性令他无限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