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狂(48)
作者:初禾
时间:2020-01-11 11:39
标签:悬疑 推理
雨势渐小,部队抢修好了由浅昙镇通往蛇荼镇的土路,明恕驾驶越野车,终于在重重险阻之后,抵达了大山深处的蛇荼镇。
“这么偏远的地方我还是头一回来。”徐椿一下车就照着头顶浇了一瓶矿泉水,刚才在车上,他着实因那些已经无法称之为路的路捏了把汗。明恕是一众人里驾驶技术最好的——毕竟在特别行动队接受过军事化训练,若是换一个人,好几个“死亡弯道”恐怕会直接栽进山沟里。
“看来那句话说得真没错——要想富,先修路。”徐椿又感慨,“这种地方,要不是查案,我特么绝对不会来!”
文黎面露无奈,低声道:“越没有外人愿意来,这里就越闭塞,越无法改变。”
明恕快步走向蛇荼镇派出所。
在文黎说出詹环雄的身份与经历之前,他本来认为詹环雄不大可能是杀害罗祥甫的凶手。但詹环雄是侦查兵,打过仗,甚至有为数不少的功勋章,这起码说明,詹环雄身手了得。
而詹环雄在战乱环境中成长,杀人已经是件司空见惯的事。
在邻国边陲,人们会因为鸡毛蒜皮拔枪相向。
对詹环雄来说,自己看上的女人因为旁人的“教唆”跑了,这无异于奇耻大辱。
詹环雄恨谁?
詹喜喜?文黎?罗祥甫?
在正常的逻辑里,詹环雄最应当报复的是文黎,而绝不是身在遥远城市里的罗祥甫。
可为什么文黎在蛇荼镇三年也没有受到特别严重的伤害?
在冬邺市想不明白的东西,来到蛇荼镇之后,明恕终于想明白了——
因为这里的男人根本没有将女人看做人,在他们眼中,与女人计较是“跌份儿”。
人会向自己养的猪羊牛狗复仇吗?
当然不会!
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文黎,小打小闹威胁文黎的全是村里的女性长辈。詹喜喜出逃之后,詹环雄必然怨恨文黎,可是比起文黎,他更恨那个将照片寄来蛇荼镇的人。
因为那个人,是男人!
于詹环雄而言,只有男人才配成为自己的复仇对象。
明恕庆幸自己没有因为正常人的逻辑分析而放弃蛇荼镇这条线。
这种畸形的思想、扭曲的逻辑,若不是亲自站在蛇荼镇这片土地上,他恐怕根本无法梳理清楚。
蛇荼镇派出所对明恕一行人的到来相当疑惑,大家虽然都是警察,但职能千差万别。是文黎在其中周旋,对方才找出詹环雄的登记记录。
照片上的男人面黄肌瘦,目露凶光,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能查到詹环雄5月之后的去向吗?”明恕问。
“这个……”民警们面露难色。
文黎解释道,镇里没有监控设备,村民要想离开,搭乘任何交通工具都行,像詹环雄这样拥有登记证的邻国人在柳奇城辖内可自由行动,只有离开柳奇城时,才可能会因为遇到临检而被遣返。
“不过这个执行得比较松懈。”一位民警说:“詹环雄如果有心溜去哪里,很容易躲过临检。”
明恕让易飞立即赶去柳奇城,当晚就查到——5月29日,詹环雄行色匆忙,从柳奇城东北口离开。
第33章 猎魔(33)
冬邺市,西城区。
午夜,“黑叶有刺”酒吧光影翻飞,人头攒动,节奏感极强的乐声压过了一切低语,几乎要掀翻布满人工蛛网的屋顶。嗨到疯狂的年轻人随着鼓点扭动身体,手中的啤酒瓶在刺目的光线中闪动着幽光。
这间酒吧是西城区最有名气的夜场之一,据说老板颇有背景,在两条道上都说得上话,店内外安保一流,一旦有人闹事,不等警察赶到,训练有素的保安、打手就会将他们统统“收拾”干净。
今天酒吧有个主题表演,保安队队长王哥将队里最能打的一群人调去内场,剩下的人守在室外。
冬邺市夏季退热迟,太阳当头照时热,太阳没影儿了还是热,内场里虽然拥挤又吵闹,但好歹有空调,怎么都比站在外面受热强。
表演开始之前,张雄特意找到王哥,用他蹩脚的普通话请求对方让自己去内场。
王哥没有同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在里面守不住,我知道你身手好,但是别说那些一米八几的男人,就是女人穿上高跟鞋,也比你高了。”
张雄一听就黑了脸,但王哥是这儿的小头目,更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初来乍到,身上只有假证,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再横也不敢在王哥跟前横。
城市的夜和家乡不一样,家乡一到晚上,天空就是漆黑的,而这里的夜空是紫红色的。
张雄听着身后的乐声与尖叫,盯着一颗星星都看不到的天空,在又一次用湿毛巾擦掉汗水后,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
“怎么了?”同被安排在室外的现仔转过身,笑道:“雄哥,这么大火气啊?”
张雄烦躁地捋着身上的衬衣——他不大穿得管这玩意儿,“你不热吗?”
现仔就笑,“热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出一身汗吗?就当减肥吧。王哥让我进去,我都懒得进去。这里面啊,人挤人,不如咱们这儿空旷舒坦。”
“但里面有空调。”张雄的衬衣已经湿透了,体味散发出来,劣质香水遮盖不住。
“啧,有空调又怎样?”现仔说:“雄哥,我看你老喜欢往空调出风口站,跟我小时候似的。怎么,你老家没空调啊?”
张雄摇头,“没有。”
现仔乐了,“那得多偏远?对了,你好像还没说过,你老家在哪儿?”
张雄正要说话,忽听酒吧正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他们值守的是酒吧侧门,与正门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我操,警车怎么来了?”现仔看到那闪烁的红蓝光,“老板不是在局里有熟人吗?怎么会突然来查我们这儿?”
张雄瞳孔收紧,面色突然改变。
他似乎想跑,却又在观察警察的动向。
现仔抻长脖子,“他们进里面去了,干嘛啊这是?”
在正门执勤的保安跑了过来,说看样子是例行巡查,老板是知情的。
现仔一下子就不紧张了,“我就说,咱们这儿是最安全的。”
张雄也跟着松了口气。
可五分钟之后,王哥突然领着几名警察从侧门出来,目光在保安中一扫,伸出手道:“在那儿。”
这一声其实很轻,至少现仔没听见,张雄却像嗅到危险的动物,眼中一寒,转身飞速往马路上跑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刻,两名未穿制服的警察同时从王哥近旁冲出,身形撕裂黑夜,直奔窜逃者而去!
“张雄!”王哥大喝一声,也跟着追了出去。
顷刻间,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警车飞驰,警笛轰鸣,正在行驶的车辆被逼停,尖锐的刹车声此起彼伏,混杂着人们的惊声尖叫。
张雄在车流中穿梭,像一只极其灵敏的猿猴。
一辆出租车失控般地向他冲来,他闪身躲避,直接从出租车引擎盖上翻了过去。
站定之后,他猛地回头一看,发现竟然还没能将那两名警察甩掉!
他脸颊上的伤疤此刻显得更加狰狞,像是要活过来一般,怪异的方言从他口中涌出,像恶毒的咒语。
警笛越来越近,追击的警察也越来越近,他犹豫一瞬,竟是拉开出租车的门,将司机拽了出来。
司机被摔在地上,惊恐地发抖。
“你他妈还敢劫车!”
与这一声一同杀到的是跑在最前面的警察。张雄瞳孔骤然缩紧,还未来得及轰下油门,就见那警察飞起一脚,将窗玻璃踹得稀烂。
明恕喝道:“陆雁舟!”
“来了!”陆雁舟紧随其后,几乎是重复了张雄方才拖拽司机的动作,将张雄一把撂在地上。
张雄迅速翻身,还想反抗,明恕手中的枪已经对准他的头颅。
这场抓捕行动从易飞发现詹环雄已经离开柳奇城时就已开始。
周愿带领技侦组运用人像追踪,发现詹环雄在6月5日抵达冬邺市,随后多次出现在罗祥甫家附近,并在罗祥甫外出拍照时远远跟随。
6月中旬,詹环雄开始在“黑叶有刺”酒吧工作。
明恕在亲自去过詹环雄位于茅一村的家之后,匆匆赶回冬邺市,第一时间找到“黑叶有刺”的老板叶迟。此人看上去文质优雅,早年其实是道上的人,几年前经历了一桩案子,成为明恕某种意义上的“队友”,时不时给警方提供几个线索。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黑叶有刺”从未被警方查过。
“这个张雄有问题?”叶迟翻着员工资料,“他上个月才来。”
明恕冷着脸道:“证件都他妈是假的,你就让他来你地盘上当保安?”
叶迟笑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这儿本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你不是最清楚吗?如果每一个到我这里来工作的人都清清白白,我还能帮你的忙?再说,我又不负责招聘,你今天不来找我,我连手底下有这号人都不知道。”
明恕一记眼刀刮过去,叶迟立即笑道:“开个玩笑,有这号人我还是知道,只是不知道他和你们查的案子有关。”
明恕找来经理,一问才知,罗祥甫遇害当日,詹环雄本该工作,却以身体不适为由,与同事换了班。
此后一天,詹环雄仍旧没有回到岗位。
因詹环雄身份特殊,抓捕行动由重案组与特警支队联合进行。陆雁舟给詹环雄戴上手铐,对明恕道:“好家伙,太他妈能跑了!小明,你这两条腿也挺能跑,比老子飙得还快!”
重案组审讯室。
詹环雄的坐姿与绝大多数曾经坐在这里的嫌疑人都不同——他颈部下压,肩膀高高耸起,像一头捕猎的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