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114)
天顺帝摇头失笑,“这位郑当家也是个妙人,可惜,他这点道行在林轩面前还是差了点火候。”
他似笑非笑地觑了贺林轩一眼。
后者一看就知道他是想起昨天的事,不由抬手一礼,忍笑道:“陛下谬赞,微臣却之不恭了。”
其他人见状都是忍俊不禁,天顺帝瞪了他一眼,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左右看看,他道:“带你夫郎来便罢了,怎么把诺儿也带来了?”
为全孝道,国子监和朝廷的旬休时间保持一致。
今日若非有意让长渊跟着见识一番,他也不会让大殿下告假走这一遭。
私下闲聊,没那么多规矩,听他这一问,何谚当先就笑了。
“陛下有所不知,林轩总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别说是凑今天这样的热闹,他连日后该怎么待夫郎好,怎么对付烂桃花都教诺儿知道呢。”
“哦?”
这番言论天顺帝还是初次听闻,顿时觉得新鲜。
将牵着大殿下说话的诺儿招到身边来,摸摸他的头,问他:“诺儿长大要娶什么样的夫郎?你觉得长泓可好?”
李文斌听得一惊,李文武也吓了一跳。
贺林轩捏捏他的手心,摇头示意他不要紧,含笑看着诺儿,显然对儿子的应对很有信心。
果然,诺儿当下就摇头说:“长泓阿兄除了爱害羞了点,都特别好。”
“不过,诺儿还不知道以后要娶什么样的夫郎。
阿父说这事不着急,万一我六岁喜欢这样的,七岁喜欢那样的,到了十岁又都不喜欢了,怎么办?”
诺儿叹了一口气,颇为烦恼的样子,说:“阿父说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娶回家就要喜欢一辈子的。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天顺帝被逗得哈哈大笑,把诺儿抱到腿上,好一番稀罕。
大殿下看得有些吃味,好在贺家叔父没叫他受了冷落。
只听贺林轩温声询问他学业如何,夫子如何,同窗如何,有何种趣闻,那副兴趣盎然的模样,让大殿下不由自主说了许多话。
原本不觉得好玩的事,此时说来也是意趣无穷。
说完自己的,他又忍不住将两个阿弟闹的乐子也说了出来。
尤其是三殿下。
因着月份比诺儿晚些,便要唤他作阿兄,觉得十分吃亏。
这次比诺儿早入学两个月,便摆起师兄的架势来,没想到几句话就被诺儿忽悠过去了,反而多喊了他几句阿兄。
回头,三殿下想起来,很是委屈。
说诺儿阿兄的阿父阿爹比他家的好玩,玩具比他的好玩,吃的比他的好玩,最过分的是竟然还生得比他早几天,说到伤心处都哭鼻子了呢。
诺儿一听,滑下天顺帝的腿,蹬蹬蹬跑过去央着他多说一些。没一会儿,两个孩子就笑作一团。
天顺帝看在眼里,不佩服都不行。
张浩海纳罕道:“难怪河哥儿总说林轩宠孩子特别有一套。”
他养儿子就粗糙得很,除了那些小子犯错的时候揍过他们的屁股,还真没耐性听这些孩子话。
何谚又止不住地遗憾道:“若非夫郎身体不允,说什么也要添一个哥儿。如今却不知便宜哪个家伙了!”
秦邵宇就在一旁说:“过两日蒙学要到西郊游玩,可要让珉哥儿同诺儿好好亲近才是。”
珉哥儿正是他的小儿子,同诺儿年纪相仿,如今就在国子监文昭院读书。
因为秦家阿爷和阿父都在朝中履职,职位举足轻重,秦邵宇作为秦家第三代人便尽可能低调,只在翰林院领了一个五品编纂的职衔,平时没什么面圣的机会。
面对天顺帝难免有些拘谨,秦邵宇的话就少了很多,此时实在是对诺儿眼热得很,才忍不住说了。
这话一出,免不了又惹来一番讨教。
可惜秦邵宇没有秦尚书功力深厚,与张浩海吵了几个回合就落了下风,看得众人直乐呵。
等到隔壁厢房传来动静,贺林轩才站起身来。
对天顺帝微微一礼,他笑道:“郑当家可算解好手了。这水深火热的也是难为他了,微臣这便去救他一救。”
第108章
众人侧耳一听, 果然是郑当家回来了。
言说:“时辰差不多了,各位且慢说话, 都坐下来,整整衣冠。桌上的东西也用些,否则叫贵人看见你们原封不动的,怕是要以为自己怠慢了,反而不美。”
这一番言辞凿凿, 若非贺林轩点透他的底细,他们都要佩服他的透亮镇定了。
天顺帝见状自然不留他。
贺林轩却没急着走,蹲下来给儿子把袍角整理了下,折起一方袍角塞进腰带里, 免得跑动的时候绊了脚。
末了, 亲亲他的额头说:“牵着你阿爹。这里只有他一个哥儿,怪不自在的, 诺儿要陪着阿爹,不能只顾着自己玩,知道吗?”
诺儿嗯嗯点头,自感重担在身, 牵住阿爹的手,小脸上一派严肃。
“乖。”
贺林轩摸摸他的脑袋,站起来同李文斌说:“让他自己走,抱怀里,担心热着。”
李文斌到底比他皮薄,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 赧然点头,催他正事要紧。
贺林轩这才出去了。
“见过大人!”
贺林轩没有贸然进门,隔着几步远就给廊下守着的卫兵打了手势。
后者见状,立刻高声拜见,给足了当家们准备的时间。
待贺林轩踏入屋中,果然,他们都是一张和气生财的笑脸,行止从容。
“拜见大人。”
见他进来,众商纷纷起身行礼。
贺林轩摆了摆手,“诸位不必多礼。”
虽是这么说,等他走到主位,众人才敢收回手,把腰板稍微挺直一些,却也都低眉顺目,十分恭敬。
贺林轩看在眼里,笑道:“方才回府换了身衣裳,耽搁了,教各位久等。本官在这里给诸位赔个不是,还望原谅则个。”
这番说笑却叫众人心里更没着落,诚惶诚恐地回答:
“岂敢岂敢!”
“哪里哪里!”
“大人折煞我等了!”
贺林轩落座,含笑道:“都坐下说话,站着像什么样子。你们不觉累得慌,本官瞧着脖子都酸呢。”
这话一出,众商连忙道谢落座,一句推辞都没有。
——不坐下,难倒还要大人仰着头同他们说话?
这才是真的找不痛快!
贺林轩也不急着直奔主题,反而和郑当家闲话起来。
虽都是商贾,但天子脚下混饭吃,怎么也比别个贵重些。
而经过他之前那一番‘自欺欺人’,此时俨然已经被这些慌头慌脑的当家们视作主心骨,稳住他就是掌握谈判节奏最直接的办法。
只听他谑道:“老郑,月前咱们还在一处喝过酒。怎么今天同我这般生分?看我一眼都不敢,莫不是卖给四方街的木料多算了银钱?你老实交代,我不怪罪你就是了。”
“哎哟。”
闻言,郑当家叫唤出声。
他依旧绷着那张笑脸,故作叹息说:“尚书大人,您这说的哪里话。”
“所谓今时不同往日,您如今可是一部尚书,二品大员!小人私下里借了您的光,现在还不赶紧尊着您,像话吗?
再说,咱们交情归交情,各位兄台却都是新夫郎进门头一遭。
当着他们的面,小人自是要使劲卖您的好,免得这一屋子的刁钻人,见您爱说笑,还当您好糊弄呢。”
贺林轩笑起来,“你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我看啊,这屋子里最刁钻的人就是你了。”
郑当家立刻站起来施了一礼,笑盈盈道:“大人过誉了,不敢当,不敢当。”
贺林轩摇头失笑,摆手让他坐下,话锋一转却说道:“听说,你昨个儿往兴武伯府送了礼?”
郑当家的笑容当即一僵,手脚有些慌了。
“大人,这……”
贺林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边说:“我从前还道你是聪明人。这满京城谁不知道我同那家有仇,你这帮手找的——不是我说,真是抱着老虎叫救命,自找死路。”
郑当家当场就跪下了。
“大人,这,这……”
他心思急转,磕巴了两句,就扇了自己一嘴巴,哭道:“大人莫见怪,实在是小人怕得罪人。此番因着打听消息,往各处都送了礼,却不好独独漏了他家。情非得已,还请大人恕罪,往后我定离他家远远的!”
他赌咒发誓,心里更是后悔不迭。
郑当家当然也知道,自前日金銮殿一战,兴武伯府是彻底败落了。
可是再怎么样,也比他一介商贾门第高。
况且,这么多年经营人脉,他攀附得上的人里头,兴武伯府数一数二。这次实在是急病乱投医,才在这风口浪尖上找上他家。
没成想被拒之门外不说,现在更是在贺林轩面前落了一个里外不是人。
众商贾哪料到情势急转,刚才还同尚书大人谈笑风生的郑当家转眼就变作这副模样,无不噤若寒蝉。
“哦?”
贺林轩搁下茶盏——轻轻一声脆响,却让众人不自觉都绷紧一身皮,背后又出了一层冷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郑当家,问道:“你往他家送礼,怎么不往乐安侯府送?凭咱们的交情,我总不至于像他那般不管不顾将你拦在门外。”
郑当家满头冷汗,眼睛都急红了。
强制冷静下来,他重重一磕头,颤声道:“大人误我深矣!”
“您初掌户部,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便是知道您重情义,小人才有意避嫌。没得让人抓了错处,要拿来寻大人的不快。绝非有心怠慢啊!”
听到这一句,贺林轩都不由赞他有急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