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76)
“是!”
张将军又风风火火地走了,秦老瞧他背影,叹笑了声:“这小子。”
随后,他又看向被称呼作主上的男人, 道:“王爷,方才是在看东肃州的地图么?看了这许久,可看出什么来了?”
“我还当您老一直睡着呢。”
男人没有否认,笑着给他沏了一杯热茶,道:“这一路行来,只有东肃还像样些。想来何州牧治下有功,也是秦老您教徒有方啊。”
秦老笑道:“他自己成器,您就别夸我了。”
男人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城镇,道:“此处,便是您和何州牧推崇的四方来贺吧?不知是怎样的人杰地灵,得您老日夜惦记。”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秦老就想起徒弟这些日子往渝阳老宅寄送的书稿。
——为了掩人耳目也为防暴露行迹,何谚并未向北地通信,但凡有好东西都按惯例寄向南渝。
如此一来,他可有大半年不曾看过书稿了,心痒得紧。
抚了抚白胡子,秦老说道:“王爷若想知道并不难。不是说贺家小子在长漳也盖了一处四方来贺吗?那处离南陵也不过一日水路,待日后,您拨冗去瞧瞧就是了。”
男人淡淡笑了下,没接这句话。
同他饮了一杯茶,方道:“我方才看着,那贺家村听着山高水远,但从地图上看与四方来贺,与这山水镇,相隔却不过两重山。也不知……那里可能像此地一般,钟灵毓秀,锦绣人间。”
秦老心知不可能,但也没有点破,只叹息道:“秋宁那个一根筋的!”
“从前问他将人送去了哪里,怎么也不肯说。等老了老了,剩一口气了,才终于肯松口。
若能早两年,将他们接出来秘密送到南边,如今何至于如此牵肠挂肚。
哎,但愿他们能多撑些时候……怕只怕再见时,物是人非,叫我到下头也得挨老兄几顿手板子。”
男人未答,只是回头看了眼地图,目光落在贺家村这三个字上。
明日,他们就将离开东肃州,只盼诸事顺利,让一切早日回到正轨吧。
“……阿父,撑死了。”
诺儿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像是四脚朝天气鼓鼓的青蛙一样,不能动弹。
李文斌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头,“你阿父好着呢。倒是你,让你停筷子,你非要把自己吃难受了才肯罢休。”
“好吃嘛~~”
诺儿笑嘻嘻的,满口都是道理。
“再说,阿爹总不肯多吃,阿父辛苦做了一桌子菜,还要让阿父一个人扫盘。这多不好。”
贺林轩揉揉他的肚子,嘴角眼角的弧度和诺儿一般无二,散漫惬意里带着三分狡黠,说:“还是诺儿心疼阿父,来,咱们爷俩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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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隔空亲了一口,正要收回,贺林轩出其不意在诺儿脸蛋上亲了一个结实的。
诺儿抬手一抹,一手油,顿时跳起来。
“阿父耍诈!我也要亲你!”
贺林轩站起来,凭着身高优势洋洋得意,“亲不着。”
诺儿巴在阿父手臂上蹬在他肚子,往上蹿,小嘴撅得老高,忙活半天也没够着。
李文斌就看贺林轩和孩子闹成一团,边收拾桌子边无奈地摇头,吩咐诺儿道:“别老朝你阿父肚子使劲,这才刚吃饱呢。”
“阿爹。”
诺儿喊了他一声。
见李文斌朝自己转过来,攻其不备也吧唧地糊了阿爹一脸油光,哈哈大笑着跳回椅子上朝阿父吐舌头。
“还是我赢了!”
贺林轩边给夫郎擦脸,边瞪他,“有种别跑啊,让我抓到把你屁股打出朵花来。”
诺儿要是在原地等他教训就是傻子!
他招呼着老黑三口子,蹬蹬蹬地跑出去了,一路都有得意的笑声传回屋中。
贺林轩捧着李文斌的脸,在他嘴上亲了两口响的,像是终于找回场子一样,复又傻笑起来。
李文斌没好气地揪了下他的耳朵,数落他:“还不去洗漱,你们父子俩真是越来越黏糊了。”
贺林轩抱着他说:“难得那小子肯自己出去玩,我们好好说说话。”
说是说话,可嘴巴已经凑过来亲热了。
李文斌眉眼弯弯,笑话他:“诺儿可说了,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总背着他说悄悄话不是君子所为。”
这话是贺林轩哄儿子说他干了什么心虚事的时候,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现在全还到他自己身上了。
贺林轩一下一下地亲着他,乐呵呵地说:“我可没和他说,他阿父是君子。”
“哪边都是你的道理是吧?”
李文斌环上他的脖子,正要纵容男人的亲热,却听二黑小黑叫唤起来。接着是诺儿惊喜的叫声。
“阿伯!阿么!阿兄!你们来啦!”
贺林轩愣了一下,望进李文斌同样诧异的眼眸。
李文斌赶忙拍开他摸进衣服里的手,慌忙整理形容,催他道:“你先出去看看。”
“……好吧。”
贺林轩摸摸他的脸,转身出去了。
出来见了人,贺林轩又是一惊,“阿嫂怎么了?阿兄?”
贺林轩看向李文武,后者对他摇摇头,说:“信儿,你和诺儿去后院玩吧,我和你阿叔叔父有话要说。”
李文斌快手快脚地把碗筷收拾了,端了出来。
打眼看见张河眼睛红肿,也顾不上刚才的小尴尬,连忙问出了何事。
四人转道回了屋内。
大卧房里暖融融的,张河打了个激灵,拉着李文斌要哭不哭地说:“你们都瞒着我,要不是到这份上,我还不知道我阿父、阿父他……”
贺林轩夫夫看向李文武。
李文武忙摆手示意不是他说梦话说秃噜了嘴,唉声叹气道:“北边打起来了,消息晌午刚刚传到镇上的。”
“打起来了?”
李文斌一惊,“这……如今风雪未歇,天寒地冻的,怎么打得起来?”
李文武也很费解,听贺林轩让他把消息一五一十地说明白,便道:“北燕北齐两州已经快要守不住了,问我们东肃请兵支援。将士开拔了,这消息才传出来,肯定错不了。”
“你们也知道自从那两州州牧上京告御状,就没回来,现在还在天牢里关着呢。
本来就乱得很,这仗打起来更是一团糟。
这大冬天的,老百姓都恨不得锁在被子里不动弹。吃不饱穿不暖的,咬牙挨着一条命,现在又摊上这种事……
哎,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李文武虽说盼着现在这个腐坏的朝局赶紧被推倒,重建新的格局。
可这样不合时宜地发兵南下,还是让他颇有微词。
张河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有空心疼别人,不心疼心疼北疆将士,心疼心疼我阿父阿兄!”
“他们如何就是那样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要不是被逼急了,哪里会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把他们逼到这份上来!”
说着,他惶惶然地拉着李文武,哭道:“恒之,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狗皇帝又下了什么旨意,逼他们做什么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这样瞒着我,现在教我如何是好?”
李文武看了贺林轩一眼,见他点头,便从遇见秦老开始,将他们的猜测全说了。
张河这才收住泪水。
傻了一会儿,他抓住李文武呐呐地道:“我,我阿父造反了?”
李文武哭笑不得,实在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不过没等他说话,张河就一拍手掌,大叫道:“好啊!早就该反了他的!”
“阿爷去的时候,阿父阿兄被逼出京的时候,咱阿父阿爹走的时候,我就想着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早在那狗皇帝坐到龙椅上的时候,就该砍了他的脑袋!光烧了陈府有什么用,杀了陈老贼有什么用——”
“哎哟我的祖宗,你可小声点。”
李文武赶忙捂住他的嘴。
张河拍开他的手,又皱着眉头说:“话虽然是这么说,可窝囊了这么多年,怎么偏偏选在这大冷天的时候动手了?我阿父肯定没糊涂到这份上,难道他现在跟着的那个人,也是和狗皇帝一样的糊涂蛋?”
“……”
李文武和李文斌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了。
不过这个问题,也正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
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怎么看,对起兵的一方都非常不利,颇有些狗急跳墙拼死一搏的意味。
可按他们之前的行事来看,却不是这样有欠考量的人。
——其他人便不说了,单只张家的叔父和秦老爷子,绝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三人琢磨了一会儿,对视一眼同样一无所获,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在了一直没有说话、兀自沉思的贺林轩身上。
贺林轩迎上他们的目光,缓缓地吐出一句:“看来,不到成王败寇见分晓的时候,北地这仗是打不完了。”
第74章
不到成王败寇见分晓的时候, 北地的仗就打不完?
贺林轩时常语出惊人,三人总有跟不上他思路的时候。
兄弟二人已经习以为常, 沉住性子开始深思他话中深意。
张河就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了,追问道:“林轩,你此话何意?难道北地这仗有大凶险?”
他虽出身军伍世家,但毕竟是哥儿,行兵打仗的事也是一知半解。
但在他心目中, 论打仗没有人是他阿父的对手。
不见北边的蛮人,这些年都被他阿父打老实了吗?
大梁内地这些驻军要不是仗着人多势众,北疆军士打起来就和砍瓜切菜一样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