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归(55)
老国主略微起身,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年轻人抬眼远望,迎着光的双眼明亮,最后一丝迷惘与青涩也褪去,不再回头。
“天行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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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前文有一些些伏笔……
下一章完结|•'-'•)
第40章 四十 逢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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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泽。
海浪一如既往地冲刷着海岸,陆上的绿意少了又少。
凤鸟萎靡不振地伏于枝间,将脑袋藏进自己的羽翼,居民们忙着清扫满地的枯黄落叶,时而忧虑地抬头望向远处的高塔。
高塔之上,神殿之中,祭坛空空如也,垂悬的枝蔓干瘦,只剩几片枯叶,摇摇欲坠地挂着。
阿央将视线从枯叶上挪开,转身走下祭坛,银铃轻响,每一步都倍加沉重。祭天大典草草结束,而此处真正的主人迟迟不归。
长老们等候在祭神台下,一道道目光中充满了无声的催促。姐姐站立一旁,垂眸不语,将决定权交给了她。
一介凡人与无上的神明,一条性命与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孰轻孰重,昭然若揭。可是阿央仍然难以决择,最终咬了咬牙:“再等三天,三天后我便亲自……”
“不必等了。”
高处忽然响起平淡的声音,众人惊愕地仰头望去。
一片枯叶伶仃飘落,被伸出的手轻轻接住。天光倾泻,照耀着乌黑长发与水色衣衫,勾勒出的身影与落叶一样单薄。
云落立于祭坛中央,面庞在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唯有一双妖瞳明亮,语气淡然:“我回来了。”
这是他向自己降下的判决。
长老们呆愣片刻,纷纷跪拜在地。阿央迎着光仰视,那平静的神情下隐约留有一丝悲怆,让她认出,他仍是云落。
她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无法说出,最终俯身垂首,与身后众人一样,向他拜倒。
诵经声起,圣女的动作带起银铃,神殿各处的铃铛随之回响,由近及远汇成浪潮,愈发浩大悠长。
浪潮过处,万叶千声,凤鸟抬起了脖颈,鸣叫清亮,展翅欲飞,居民们仰望的目光变得惊异,随即放下手中一切,跪地祈祷。
高远的天穹之上,一束光芒耀眼,分开云层,笼罩了高塔的顶端,如同接引的天梯,又像穿心的利箭。
云落沐浴在光芒之中,合上了双眼。
无尽的灵力在心口涌动沸腾,即将挣脱桎梏,冲破躯壳,周身诸感在光中消融,意识渐渐溃散。
“长生”正在重生,“云落”正在消失。恍惚间,他能够听见铃响伴着诵经,叶声夹杂涛声,茫茫视野中,无尽的远方向他涌来——
从天涯到海角,从峰顶到深渊,灵气升腾,循环流转,枯萎的花叶再度生长,奔劳的百姓得以喘息,忙于扶危济困的修士缓下了脚步,沉睡在暗处的大妖睁开双眼,遥远致意。
只可惜,重获生机的天地太过广阔,他望不清长晴峰的模样。
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没去想万物生息,没去想前世来生,只挂念那一人。
“小云?”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冲击巨响,呼唤像隔着万水千山,渺远却无端地熟识。
昏沉的意识被强行唤起,清醒之前,他不由自主地试图回应——谁?
“云落!”
熟悉的嗓音愈发清晰,转瞬直抵面前,云落奋力睁开双眼,看见了炽烈的火光。
无名剑上烈焰煌煌,比倾照而下的光柱更加夺目,刺破无边混沌,斩断一切阻碍,又消失在李识微的掌中。
李识微不再执剑,一把攥住云落伸来的手:“找到你了。”
周遭茫茫,长生神木肆意生发,繁茂的枝叶自四面八方而来,再度卷起汹涌的风暴,催促着最终的结局。
而李识微只专注地看着眼前人,将他护于臂弯,在呼啸缭乱之中,低声念道:“莫追。”
莫追剑应声现于相握的双手,剑身一如既往地明透,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云落仍未完全清醒,却毫不抵抗,于是,李识微举剑而起,毫不迟疑地将其刺入云落的心口。
剑刃没入的刹那,光华骤然大放,明灿而纯粹,将相依的两人圆满地笼罩,又无边无际地延伸开去,淹没了一切。
神殿归于平静。
殿门紧闭,庞大的枝蔓盘桓于殿内各处,绿叶遮尽了雕梁画壁,坍塌的祭神台上,清风穿过天井,拂动这万千碧玉。
李识微坐在台下,任由叶片拂过肩头,垂眸注视着睡在臂弯中的云落,不肯有丝毫放松。
他没有等待太久,清风过处,云落缓缓地睁开了一双湿润的眼睛。
“师尊……”云落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迷离,启唇呢喃。
一颗心终于安定,李识微扶住对方的手竟有些颤抖,不等他回答,云落将他看清,抚上他的面庞,又唤了一声:“识微。”
呼唤带着泣音,抚过面庞的手搂住脖颈,云落起身埋首于他的怀抱,紧紧相拥。
没有再多言语,不需更多动作,体温相贴,心跳震动,只想如此依偎到地老天荒。
终于稍作分开时,云落的眼里蓄满了泪,哽咽道:“对不起,是我不该……”
“不怪你。”李识微摇了摇头,为他拭去眼泪,没让他说下去。
的确是心有余悸。被迷晕的那一刹那,李识微以为自己会陷入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因缘巧合,下咒成了解咒。他及时醒来,恰好赶上,留住了云落。
所以此刻种种阴霾都可抛诸脑后,李识微牵起唇角,向云落凑近,语气柔和而轻快:“再亲一次,给我压压惊。”
云落与他对视,心领神会,雨后初晴一般,泪痕未干的脸上绽开微笑,扶住肩膀,再度亲吻李识微的额头。
细碎的、柔软的吻纷纷然落下,从眉心到鼻梁,从脸颊到双唇,被李识微接住,深深地缠绵。
无关神明,无关天地,枝叶掩映的神殿之中,相依的仅仅是一对满怀眷恋的爱人。
风和日丽,河面上波光粼粼,李识微从船舱内撩开帘帐,笑道:“小云,日上三竿了。”
“嗯?”云落从李识微的怀里抬起头来,被这一隙光亮晃得眯了眯眼,迷迷糊糊地起身披衣。
到处摸不到腰带,才发现它还缠在腕上,云落顿时清醒不少,脸上一热,毫无力道地横了对方一眼。
李识微表情无辜,态度体贴,揉了揉云落的腰:“不舒服?要不……下次不这么玩了?”
云落噎了一下,移开视线:“……我不是这个意思。”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云落羞愤交加,抬手捏住对方的脸颊,随即穿戴整齐,拉开帘帐逃出了船舱。
迎面日光和暖,清风舒畅,两岸山峦叠翠,远处一座城郭。云落坐到船舷边,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离开大泽已有半月了,无事一身轻,他们先在黄金岛停留了两天。
听闻两人所历之事,老板震惊不已,长吁短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又恭贺道:“新婚大吉,万年好合,有没有红包?”
而未过多久,他便很不客套地下了逐客令:“你俩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往这儿一站,就显得我格外多余。”
于是,道过“后会有期”之后,他们开始了旅程,漫无目的,悠游自在,不管山高水长,只要相伴左右,哪里都可以是故乡。
一只水鸟贴着河面飞来,掠过船舷,轻盈地跳上了云落的指节。
云落将这小小的生灵举高:“看。”
李识微坐到他身旁:“妖?”
云落点头,摸了摸水鸟毛茸茸的脑袋:“如今神木重生,妖族也会再度出现了。”
危机不再,天地焕然一新。新旧更替之时总会有种种变动,诸般考虑之下,云落解开了大泽的各项禁令,圣女不必囿于高塔,灵气的源头也不必成为秘密,长生神木的存在可以广而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