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一下热门变异生物(290)
男人也毫不在意,锐利的目光在前方的观众席上逐一扫而过,好像长了千里眼般,笔直地朝着谢松原那边望了过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隐晦微笑。
接收到视线的这一刹那,谢松原心中陡地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对方知道他在这里。
在男人的开场白导入之后,许石英开始介绍这项多重基因整合技术的开发现状和应用前景。
他提到,自己在感染患者身上发现了一种未被命名的提取物,可以有效治疗感染病人,抑制污染效果。他已经在取得患者知情同意的情况下,给部分严重感染的患者注射了提取物,全都取得了非常好的临床疗效,并且据目前观察来看,没有任何不良副作用。
也就是说,只要在多基因植入的过程中疗程性地配合注射这种提取物,就能很好地避免可能由变异基因过负载而带来的污染。
只不过因为这种物质非常珍贵,他们目前还不能大规模提取。最近许石英和他的团队正在研究它的抗污染原理,并尝试在实验动物身上也培养出类似物质,方便后期大规模生产。
谢松原在台下听着,暗想这人瞎编还真有一套。
李老上次来看他时有提过,许石英这段时间带着团队忙活半天,什么都没忙出来,所谓的大规模培养只不过是纸上谈兵。时至今日,这些人所有用来做实验的“药物”全都来自谢松原,至今没找到其他可替代物。
许石英当然不会道出实情。
关住一个人,源源不断从他身上抽取血液,供养一大帮人实验所需,听起来就很可怕。
人总是会对能够波及到自身的威胁额外在意。
一旦告诉这些研究员,就连曾经身为A组组长的谢松原也难逃被如此恶劣对待、软禁的命运,他们又怎么会不物伤其类,认为董事会也会这样对待他们,从而产生信任危机呢?
听李老说,知道内情的A组成员们已经因为这件事进行了两三次异常激烈的内部争吵。一部分人认为这是不人道的,而另一派的人则觉得,这是必须的。
这正如那个著名的电车轨道选择题,两条轨道上同时分别躺着一个人和一群人,当电车呼啸而来时,你的手边刚好有一个可以改变方向的扳手,你会选择让电车驶向哪一边?
何况谁都知道谢松原的特殊性,没有人舍得他死。既然他自己之前都在偷偷提取血清给患者注射,就说明他对这件事也是认可的,只不过现在的执行方变了。
而这也是他当初有意选择隐瞒的后果。如果他不那么做,说不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子非谢松原,安知谢松原愿不愿意为此反省认错?
而无论是两派中的哪一派人,此时都坐在观众席上静默无声。旁边就是雇佣兵们的虎视眈眈,他们没有任何能力能与之对抗,想来也在出发前就收到了来自董事会的警告。
谢松原的食指轻轻摩挲着下唇。蓦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胸闷得仿佛有重物挤压,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这种感觉让谢松原感到少有的烦躁。
好像自从那个陌生男人出现后,他就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讲台边的许石英渐入佳境。
从那个被他“无意”中救治起来的基地患者讲起,许石英勾勒着他的宏大蓝图。说他小时候上生物课,老师给学生展示被转入了绿色荧光蛋白基因的小鼠,这些小鼠能在特定光线下散发出荧光绿的颜色。那时的许石英就突发奇想,如果往人体里也植入这些荧光蛋白,是不是就能得到同样会发光的“荧光人”了呢?
尽管后来的他很快得知,这种荧光蛋白并不足以让整个人体发亮,顶多可以用于观察器官内部的细胞活动;而且也没人会往自己的体内植入一种基因,只是为了让他在黑夜里荧光闪闪。
但年幼时这种对于未知领域的好奇,还是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这是他最初对于基因技术的憧憬。
现在,一切都变得有必要了。如果加入海星的基因,就可以让人有着肢体修复的能力,那么加入龙虾的基因,是否就可以通过不断蜕皮的方式让人青春永驻,即使在七八十岁时也形同二十岁的外表?
拥有了水螅的基因,是不是代表着可以让人拥有直至生存到世界毁灭的千年生命?
尽管基因技术在这些年来不断有着创新突破,但能做到范畴的依旧相当有限。而变种人的出现则真正意义上地打破了这种界限——
在这样伟大的力量面前,什么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他们可以武装自己,赋予自身更多的特殊能力。从理论方面来讲,人类甚至可以达到永生的境界。
那是完全的从心所欲。
台下的讨论声愈演愈烈,最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头疼欲裂的谢松原不明就里地抬头,这才看见,许石英手下的一个实验体竟然上场了。
对方便是之前重病缠身的污染患者之一。
得知了实验项目之后,这男人一点都没犹豫地签署了同意书。
男人流畅自如地展示着自己健康的体格与多重形态,像是科幻电影里的场面,充满了禁忌与违和感——却又令人热血沸腾。
“这居然是真的,太神奇了!”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人们总会为了未知现象所展现出的奇异与瑰丽色彩倍感着迷。在一片惊艳的呼声当中,谢松原终于忍耐到了极限。
他起身,径直穿过座与座的空隙,走到走道上端。雇佣兵们看见了谢松原的异动,一道道如炬的目光焊死在了青年身上,像是生怕他突然冲到台上和许石英对峙,搅乱这场大会。
好在他没有这么做。
谢松原只是转身,步伐飞快地离开了礼堂。
“我有些不舒服,麻烦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下。”
对白袖说完这句话后,谢松原便关上了门。
这并非是敷衍之辞,而是谢松原的确感到身体不适。
门锁叩上的那一瞬间,冷汗立刻不受控制地从额头上滑落下来,同时出现耳鸣和眼花的症状,颅骨深处的疼痛愈甚。这感觉有点像中暑休克的前兆。
谢松原背靠在墙边缓了一会儿,这才手撑着墙壁,无比疲乏地朝床走去。
睡一觉就好了。他这样想着,晕头转向地脱掉外套,随意地伸手一摸,却在床单上感觉到了些许湿意。
有人来过他的房间。
谢松原一个激灵,大脑瞬间清醒了一半。
难道是斯芬克斯干的?
对方的人会趁他不在的时候搜寻房间,这一点谢松原倒是料想过,也不意外。但是偷偷搜查也就算了,怎么还会把床弄脏……
谢松原仔细观察起卧室内部。
这一看才发现,不仅是床上,就连房间的地板表面都有着不少拖拽式的狭长水渍,仿佛有什么沾着水的软体动物才从地面走过,淅淅沥沥地带出一长串不规则亮痕。
他的鞋也因为踩到了这些水渍而变得湿漉漉的,湿润的鞋底纹路足印一路蔓延到了床边。
——等等,床边。
一滴湿漉漉的水珠忽从上方滴落,砸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方。
谢松原抬头向上望,赫然看见自己的头顶上,居然趴着一只软绵绵、黏糊糊的东西。
这玩意儿的长相相当怪异,肤色灰蓝,体表光滑而带有水光,上面荧亮的花纹不断闪烁变幻。谢松原发现它的时候,它的身体正紧紧吸附在光溜溜的天花板表面,几根触手在身遭的空气中缓缓地蠕动挥舞着,被触碰过的地方全是一片和地面如出一辙的濡湿痕迹。
谢松原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就猜到了,这个小怪物便是从盛丽莎腹中逃跑的胎儿。
四目相对,怪物的喉咙间发出一声含混的嘶吼。它大叫一声,直朝谢松原的面门扑来!
卧室深处隐约传来重物跌落的声音。
白袖在外面敲了敲房门:“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过了好几秒,房内才传出对方低低的回应:“……我没事,不用。”
与表面上的云淡风轻不同,卧室里,谢松原已经和那小怪物纠缠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