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后,亡夫他又活了(123)
喻君酌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离开了营帐。
“君酌!”喻君泓忽然叫住他,问道:“你恨我吗?”
喻君酌并没有回头,而是冷声道:“这话你该去问二哥,可惜他回答不了你了。”
说罢,他大步离开了那里。
不多时,背后传来了喻君泓撕心裂肺的叫喊。
可惜,大错已经铸成。
再多的懊悔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次日一早,众人便启程返回了京城。
重伤的喻君齐被安置在了一辆马车上,随行还安排了太医照料。
今日天不亮他就醒了,背后伤口的痛楚不住袭来,疼得他不住呜咽流泪。但他除了这些,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喻君酌亲自把二哥送回了永兴侯府 。
喻夫人见到喻君齐后,尚未等太医说完伤情就昏了过去,好在有太医随行,能及时给她诊治。喻君酌不忍叫她一会儿醒了再受到打击,让人把喻夫人挪去了偏厅。
永兴侯不久前受的伤勉强养好了大半,但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好,这会儿他俯身看着喻君齐那张苍白的脸,大口喘着气,身体摇摇欲坠。
“扶侯爷坐下。”喻君酌朝小厮道。
小厮忙上前搀扶着永兴侯坐在喻君齐身边。
“怎么会这样?”永兴侯问:“是谁伤的我儿?”
喻君齐是三个儿子中他最疼爱的一个。
“箭是大哥放的。”喻君酌说。
“不可能,他箭术一向高明,怎会失手射伤齐儿?”
“不是失手,是故意。”喻君酌神色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大哥原本是要杀我的,但二哥昨日衣裳沾了水,穿了我的披风。”
永兴侯浑身打着哆嗦,像是恨极了,又像是伤心过度。幸好先前成郡王日日给他送参汤补身子,不然这会儿他还真未必能撑得住。
“大哥的箭是从二哥背后射过去的,正中脊骨。父亲应该参加过冬狩,知道每个人的箭上都做了标记。大哥射出了箭之后,怕人发现他,于是想把箭拔出来。”喻君酌一字一句地道:“那支箭不巧卡在了骨缝里,大哥使了蛮力将箭头撅出来,直接把脊骨撅开了一个口子……”
永兴侯看着喻君齐的脸,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可怜二哥受了伤趴在地上,口不能言,大哥只想脱罪,竟是没有认出来那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喻君酌叹了口气,“太医说,二哥性命保住了,但往后不能再行动自如,也说不出话了。”
永兴侯听到这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呕出了一口血。
小厮忙去把太医叫了过来,可怜太医今天忙前忙后,治完了这个治那个。
“陛下原是打算将永兴侯府的世子之位赐封与我,但我不想要。大哥为了这爵位,一再对我动杀心,更是让二哥成了废人。所以我朝陛下说了,放弃永兴侯世子的赐封。”喻君酌冷冷看着父亲,对永兴侯的无助视而不见:“陛下说,永兴侯虽贵为侯爵,却教子无方,致使府中出现手足相残的局面,依律该褫夺爵位,以儆效尤。但陛下仁厚,决定依旧让你做你的永兴侯,只不过喻家这爵位至此中断,不会再传下去了。”
言外之意,喻家至此便再也没有前途可言了。
永兴侯闻言看向喻君酌,几次想开口,却被剧烈的咳嗽压了回去。
皇帝这般待他,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空留一个永兴侯的爵位给他,只会让他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正式的圣旨应该今天就会到。”喻君酌迎着永兴侯赤红的双目看过去,冷漠地如同地府的判官一般,永兴侯第一次发觉这个儿子,竟会有这样决绝冷酷的一面。
“父亲。”喻君酌最后一次这么叫他,“依着律例,对皇家之人行凶,是要株连的,最差也该是凌迟。但我会朝陛下请求,让大哥死得痛快一些。二哥一辈子只能瘫在榻上,而我……你仅剩的唯一一个还算健康的儿子,嫁给了一个男人为妻,这一生都不会有子嗣。”
也就是说,喻家的血脉,在他这里就断了。
永兴侯素来看中的便是喻家的荣辱与血脉,喻君酌这话无疑戳中了他最大的软肋。
只见他面色灰败,仿佛顷刻间苍老了二十岁。
“不,不。”永兴侯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
那一刻,他心中的怨恨和哀恸悉数化成了要“断子绝孙”的惶恐。仿佛同时失去两个儿子,都不及让他“断子绝孙”来得痛苦。
不会的。
他有三个儿子,怎么会绝后?
不会的。
不会的。
永兴侯几近癫狂。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他还有喻君酌啊,喻君酌还活着。
喻君酌也是他的儿子!
对,这也是他的儿子!
“君酌,君酌,我儿。”永兴侯用一种略带疯狂的眼神看向喻君酌,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你是个男儿,你是我的儿子,你可以有子嗣的。”
喻君酌活了两世,第一次听到父亲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听上去温厚,亲近,像是他从前想象出却从未见过的慈父那般。
“你就甘心一辈子无儿无女吗?你看淮王殿下,他都有自己的儿子。凭什么他娶了男妻,他却可以有后,你却不行?”永兴侯道:“君酌,听爹的话,为父去帮你找人,找最好的姑娘给你,可以养在咱们家的老宅里。你偷偷留下血脉,我与你姨娘帮你养着,绝不叫淮王殿下知道……”
周远洄不放心让喻君酌一个人来侯府,此刻他就立在厅外,将永兴侯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
“男人的心思没有长久的,他如今再怎么爱重你,等将来你色衰爱弛,他便会厌弃你。你若有了子嗣,哪怕将来离开他,也有个依靠啊,不然等你老了谁陪着你?”
喻君酌看着失去智的父亲,忽然觉得对方有些可怜。
他曾经一直觉得永兴侯不爱他,只爱另外两个儿子。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对方也许谁都不爱,三个儿子于永兴侯而言,都不过是延续血脉的工具而已。
当真是可笑。
这一刻,少年上一世所有的遗憾,尽数释怀了。
不是他没有得到父亲的爱,是这个做父亲的,压根没有爱。
回王府的马车上,喻君酌一直沉默不语。
周远洄坐在一旁,脑海中还在想永兴侯的话。
他其实不在意对方怎么说,他在意的是喻君酌的态度。少年在听到永兴侯那番“偷偷留下子嗣”的话时,并未反驳。
这让周远洄不禁怀疑,喻君酌心动了。
周远洄几次想开口询问,又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若喻君酌说想,他该怎么办?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一想到喻君酌会去碰别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他都无法接受。他若是知道,定然会持刀去把人砍了,然后再把喻君酌带回王府锁起来。
周远洄不知道别人的爱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自己对喻君酌的爱,充满了绝对的占有欲和无数自私疯狂的念头。若非智尚存,他恨不得不让任何人接近对方,这样对方的眼里和心里就只剩他一个了。
然而没等到他开口询问,喻君酌回到王府后,刚一进门便倒下了。
大夫匆匆过来诊了脉,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连日来紧绷着一口气,今日这口气忽然松了,人就撑不住了。
休养一阵子就好。
喻君酌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梦里,他梦到了自己的娘亲祁小婉。
祁小婉模样与他有几分相似,眉眼柔和清丽,五官很精致,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虽然喻君酌从未见过她,但在梦里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娘亲……”他开口唤道。
“我儿都长这么大了。”祁小婉抬手抚过喻君酌的眉眼,眸光温柔无比,“怎么这么瘦?可是受了什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