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106)
“赌这一把已经很亏了。”颜虞渊笑笑,“很快春天来了,我要带族人去更北的地方,秋天再过来。我们帮助您攻北城,其他的事情,您要自己把握,我等您的好消息,当然,还有报酬。否则北狐拿什么臣服您?”
谢兰因刚想说话,冷不防一个士兵走进来,报告:“世子,寒无见走了。”
谢兰因抬眼:“你说什么?”
其他人也停了,都看着。
那个士兵愣了一下,没想到世子反应会这么大。
“寒无见走了,已经不在玄州了。似乎是南去了,我们的人不敢跟太近。”
“什么时候的事?”谢兰因有些愠怒,“他就这么走了?”
“啊,是,是的。今早一早走的。”那人吓了一吓,自作聪明地问,“要不属下带人去拦了他,把他就地处决?”他做了个抹脖的举动,“他似乎并未带多少人,寡不敌众,听说他还生病了。”
谢兰因瞪着他,似乎下一刻就会发令让人把他拖下去绞杀了。
“就这样吧。”谢兰因与周遭人道,看了顾且一眼,“按你们的来。”
寒无见到沧州,雪都融了一半,换的马车陷进了泥坑,他干脆冒着夹雪雨跑过去,淋的半身湿。
幸好老管家还认识他,没叫下人把他赶出去。淋的半湿的寒无见走进门,却发现父亲正坐在高背椅上喝茶,悠闲不已。
寒无见换了身衣服去给二老请安,听说弟弟回来了,寒无缺提前跑了回来,脚上都是带融雪的泥水。
一进门就听见寒祁之的老调重弹,话题不止一次地偏向寒无见的婚姻大事。
“……为将的都少不得要晚成婚,或者就是极早把婚事了了,压压气盛的性子。你这气就没下来过,不过现在也是刚好的。”
寒母心疼自己小儿子身体:“这出去带了两天兵,越发清减了。”
寒无见笑:“这是您老多日不曾见我的缘故,我结实着呢。”
寒祁之咳嗽,给自己斟茶,瞥了一眼回来请安的二儿子,随口道:“你二哥都置了妾室了,虽然是个商人的姑娘,但为人品性倒不错,还念了些《女诫》外的书,她家里还有个妹妹……”
寒无见知道他想说什么,差点一口茶没咽下去,呛着了,喉喽火辣辣刺痛,像吞了炭火。
随行照顾他的云儿手脚快为他捧上素帕,寒无见接了捂在唇畔,不致太失态。
寒祁之不动声色看着。寒母岔口:“读书多少都无所谓,人和家世清白就好。这年日做妾也有个根底,商人女儿多轻浮,别没来由地诬陷夫家是贪他家底银两……我物色了几个农庄上的姑娘,亭亭玉立的,气质又稳骨架也扎实,虽是不会几个字,女红倒是好的。”
寒祁之摆手:“女人不见得就要单会女红的,都是些误人瞎话。到底怎么样,还是要无见自己喜欢的好,别要过来凭空叫人家守空房。”
寒无见受了一席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频频点头称是,不时看看自己二哥,后者幸灾乐祸。
寒母到了喝药时间,寒无缺带人搀着下去了。房间剩下寒氏父子二人。寒祁之更直白开口:“这次来了,是不去了吧?”
寒无见转动手上的杯子,他明白父亲在说什么。信中夸大其词的“病重”不过是个幌子,但面对父亲,寒无见自然也是说不出忤逆的话来。
“无见明白父亲的意思。”寒无见低首道,“但无见还是想着……”
“你难道真想去打仗?”寒祁之反问,语气里带着一股少有的、文人式的讽刺。
他当然是在对自己儿子十分了解的基础上说的,寒无见到底如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寒无见二十岁时在军营只是历练,上下左右都有人指点,老兵老将带着,还是差点没把命给丢了。想着他在皇城禁军呆着就好,离陛下也近,不曾想他又擅作主张跑去玄州探查。
寒无见用兵可以,但绝对没办法独挑大梁。好吧,也许可以让他试一试,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他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里最优秀、最出类拔萃同时是最努力的那类人,但他们冒不起这个险,也不想冒。寒无见是他们最疼爱的儿子。
若非如此,他断不会用诓骗的下策手段叫他回来。
寒无见陷入沉思,他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得很。他知道父亲的各种顾虑,也知道自己的义务所在。
寒祁之道:“你倒不必想那么多。皇城那么多人,倒不会轮到你去送死。这也是陛下的意思,他说你近来身体和心情都不很好,怕是思乡缘故。莫要辜负陛下的情谊。”
寒无见闷闷点头,“是的。”
“既然回来,休息着,顺便也把婚事了了,好歹安置个偏房,你以为如何?”寒祁之道,“你母亲年岁愈长,别人到这个年纪早四世同堂,你们倒好,如今也只有景行一个亲孙子。”
寒无见低声道“是”,寒祁之继续:“景行都那么大了,还有你那几个外甥。你却连个妾都没有,怕不是要坐实……算了。”
及时止住话头,他道:“你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只想着赶快听见你的喜事,抱上你的孩子,嫡庶都无所谓了,在京城都不大讲究这些,何况是在乡下。”
除开皇城,其余地方在寒祁之眼里指不定都是奇角旮旯。他平素挂职无事,除开画画逗鸟,最喜欢操心的就是儿子和孙子的事。寒无见首当其冲。
寒无见点头表示了解了,打算像往昔那般敷衍过去。
寒祁之冷不防加重语气,显得认真许多:“你带回来的那丫头看起来是个很稳妥的人。”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见面快了大概周五周六的样子
第99章 事变
寒无见一怔,迅速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脸色微变,他是很喜欢云儿,但不是那种喜欢,他对她没有情爱的意思,更像是亲朋好友。
当然,在父亲面前贸然对一个下人谈亲,实在有些不敬。寒祁之讲究身份,很容易触怒。
寒祁之看见寒无见变脸,以为他是有点喜欢她的,问:“她家世你都清楚吗?”
寒无见回道:“不甚清楚,只隐约听她还有个妹妹,在宫中当事。”
寒祁之听了,意识过来什么:“哦,她是陛下差给你的人?”
寒无见没有否认。寒祁之笑:“这就很好。我觉着她很好,很不错,既然是陛下的人,想必是可靠的。让她做个妾,不多委屈吧?”
寒无见耐着性子道:“儿子只是觉着,没有谁家养出来的女儿是愿意给人做妾去的。”
寒祁之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娶她为妻?还是说,你觉着自己多读了些高贵的书,就觉的高尚起来了,想为他们评不平?”
寒无见少有地抵了一句,再不好开口,只是道歉。他是孝顺子弟,拂逆父母是他万万不肯做的,父亲教训,只好恭顺垂头听着,但他还是坚守着心底最后一道坎。
这场谈话最终也是不欢而散。
寒无见于是在沧州住下。
一连半月都是雨雪,但风没有漠北那么冷。梅花簇簇开了,像红墨皲染开的一样,他也并没有出去看,借病的由头避开一连几日父母关于他婚事安排的纠缠,过了些与世无争的日子。
打破寂静的是京城来信。寒无见望见二哥行色匆匆出入书房,他走到门口才听见三城失守的事,明白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肯招安吗?”寒祁之问。
寒无缺的声音传来:“想必是不行的。”
“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想必您心中也有数,叛军都不是些乌合之众,除开王府旧部,还有蛮族。”
“这是想当然,各种人横插一脚分些好处。陛下怎么说?”
“陛下是想无见回京的……”
他们瞧见了寒无见。寒无见理理衣襟,跨进门,略一施礼,道:“无见恐怕要领命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