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117)
“不是他的命令。他不知道我在这里。我求他他会放过其他人的,你信我,他会愿意听我的……”寒无见面色苍白,抓着他的衣襟,恳切万分,“但是你。就当我求你。我知道你难过,你责怪我吧,我是不够忠诚的人。就当是我的错吧。我求你了阿余,你快些走吧,兰因真的会杀了你,他真的会杀你的。”
“不是你的错。”谢余望着他,眼里情绪翻涌,伸手轻轻触碰他的伤口,“阿见,他会伤害你的。你要多为自己打算。”
他一步步后退,绝然转身,跑进了密道。
寒无见和缓呼吸跑向李高,后者已经死了。寒无见很了解弓箭,被利箭正中心脏部位,位置还那么深,他自然知道活下来的可能性有多大。幸好对方技艺娴熟,一击中的,没有令他多受些折磨。
寒无见按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跪倒在尸体旁边,一群玄衣劲装的影卫跃出暗处,无声而有序地将他包围,刀尖对准他。
其他人都静止了,寥寥几人的脚步声被放大,他们走向寒无见。寒无见垂着头,做好了被押下牢狱的准备。
“谢余呢。”有人问。声音不是谢兰因的。
“跑了。”一个侍卫回,“但是寒无见在这里。”
“世子,把他……”
他没有说完,谢兰因的脚步在寒无见身畔停了,他这才望见寒无见几欲昏迷的苍白面孔,半截箭还陷在他手臂上,因为经过粗暴的拉扯至今血流不止。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汇聚小片。
寒无见感到自己身心一片混乱,他觉着好像隐约是看到了谢兰因,其他繁杂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倏忽之间冲他笑了。
谢兰因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俯身将寒无见拦腰抱起,几乎有些失态。
跟随的人面露惊异:“您……”
“剩下的人去追。你去叫大夫,要快,把你的嘴闭上。”
“是。”
寒无见感觉自己被抱起,再被放到一张床上,门开了又关,有人在身边说什么,听不清。他脑子里除了被各种紧张的事端挤占,剩下的只是在想谢兰因。
“无见。”是谢兰因在叫他。谢兰因还很不习惯这么叫他,但声音很轻柔,乍一听简直不像是谢兰因。谢兰因摸他的脸,“你感到怎么样,难受吗?”
寒无见伏在谢兰因怀里,听凭他人把陷在手臂里的箭簇取出来,他一声没吭,只是抵着谢兰因侧肩急促地喘息。包好伤口再服了药,寒无见躺下了。
谢兰因把药碗放回托盘,挥手令其他人下去,自己坐在床沿盯着昏迷的寒无见看了一会儿,目光沉郁。他俯身吻在他唇畔,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然后起身放轻手脚走出去。
谢兰因退出房间,关上门,吩咐守卫不许任何人进出,寒无见醒来即通报等事项后,踏入另一间屋子。
两扇门被从外面轰隆一声关上,顾影跪地行礼,旁边还跪着另一个影子阁的首领。谢兰因把箭簇重重掷在他们跟前。
“你做的好事。让你们去追谢余,没让你们伤寒无见,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地要求过你们不许动他不能动他你们是聋了吗?还敢用毒箭!”
影子阁此番行事首领道:“回世子,此番是因为寒无见他跟谢余……”
身旁的顾影一把按住小首领后颈,把他向下摁着磕在地上,自己亦向谢兰因俯身:“属下等知错,求世子责罚,日后必不再犯。”
谢兰因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声音没什么感情,“今日是你们最后一次叫我世子,我今天就还是你们王府的世子。等到了明天,我要做大魏的主人,我将对所有不服从命令的人一视同仁。如果你们够聪明,就知道这时候应该听谁的话。”
“是。”
“下去。”
小夏子在门口跟着师傅候在一边,他何曾来过这种地方、还要见传闻中的大人物。外面守卫里外三重,披甲执戟。最里是亲兵,手持重剑,大气不喘,目光森冷,对两人毫无兴趣,所有侍卫如同石雕一般,等级森严。
小夏子顶着这严峻的氛围哆嗦着跟师傅走到房外候着,那位世子踏入皇城皇宫,是没有近身内侍的,领事传话的都是他从王府带出的黑衣近卫,做事一板一眼,追求效率速度,毫无情感可言,对生活也别无想法。
所以师傅是想来碰一碰的。碰的就是一个新主眼熟,这后宫女人和内侍在追求宠幸上是别无二致的。只是这位主还没有娶妻纳妾,连亲友都寥落可数。
第109章 嗯,你也看见了?
师傅是要做大事的,自己跟着他,也少不了荣华富贵的好处。富贵险中求,这是师傅总教导他们的一句话。小夏子是讨了许多好、孝敬了无数才好容易跟到师傅手底下来做事的,顺便也捞上好几次为几位娘娘、公主甚至是前朝王爷办事的机会。
只要时机成熟,他必然会被捞出那个泥沼坛子,去一个更加光明、更有未来的位置往上爬。
小夏子想着,振作起来,也不那么害怕了,却瞥见自己师傅那老人家的手指反倒在一个劲哆嗦。
正想着,门开了,两位身材颀长的侍卫走出,虽然同样是侍卫,但在着装细节上与其他人有些不同,手上握的剑也不一样。
其中那位身量稍矮一些的问旁边一起出来的人:“世子待他怎会……这,你怎么看?”
身姿挺拔气质非凡、脸色覆着面具的男人微颔首,似乎在考量天气的因素,“离他远一点。世子不喜欢别人靠近他。”
小内侍内心敏感,莫名听得这么一遭,还来不及细想,师傅在旁边狠狠揪了一下他,示意他快跟上。
两人步履匆忙地跟着传话人进去,佝偻身子,听着传话侍卫的声音响起:“世子,带到了。”言罢他退出去,把门关上。
屋里仅点了一盏灯,很是潦草,看得出是临时务事的处所,纱帘后燃着熏香,味道很闷苦,两人本就紧张,一时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听说你们有重要情报与我。”谢兰因的声音隔着纱帘传出来,“说吧,说的好我会给你们赏的,不必太过紧张。”
这位传闻邪神一般的世子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年轻,没有故作低沉,甚至有些慵懒,似乎历经一天杂事,已经疲乏,但声音还带着与他年纪相符的清润,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残暴无礼。
大太监双手伏地,结结实实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想开口,突然在称呼上犯了难:“啊……这个……”没有敬称贸然开口,实在不敬。不过谢兰因也并未说什么。
大太监突然出手给了自己一耳光,这时他似乎把舌头捋直了:“陛下英明神武,奴才是来向您通报关于那些前朝余孽的行踪的!”
突然得了这个称呼,谢兰因眉一挑,勾勾唇,有意思,“怎么,你有谢余的行迹吗,你知道他现在值多少么。帮助朕,抓到他,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你什么都可以挑。”
这多少给了他点勇气,他道:“回陛下,老奴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应该说,是老奴亲眼看见的。当日在御花园那边,那个李高,还有那个寒无见——就是前朝余孽的将军,和陛……和那个谢余关系极好的,要护送他从御花园……”
谢兰因突然打断他:“等等,你说寒无见。”他背对着冲他下跪的两人,本来在看着什么文书,听见寒无见名字的时候放下了。
这太监以为他是气恼了,遂继续大着胆子道:“是的,那个寒无见,有眼无珠。仗着自己是那什么第一世家的公子,在皇城那叫一个目中无人,竟还敢与您作对,”他明显想起了寒无见是守城将军这回事,是谢兰因的敌手,“竟敢阻挠您的大业,实在应该千刀万剐,杖杀堂前。”
“寒氏确实是皇城第一世家贵族,寒无见是第一世家最出众的公子,他当然有目中无人的资本。”谢兰因站了起来,“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太监竟还没有听出谢兰因的意思,以为谢兰因真的在考虑自己的意见,扬声:“纵如此,他也不该压迫,压迫民众,血流千里。我早就听闻他是个不怎么样的人,伪君子,墙头草,以为自己多高高在上,临了还不是亡朝囚犯,终究要向您跪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