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298)
“陛下什么时候这么热衷做吃的了,”
“因为最近发现确实挺叫人愉快的,尤其是给自己在乎的人亲手做,这样也不必时刻防着再有人……”
他想说下毒,他想拿它开玩笑的,但是没有跨过心底那个坎,没有说出口。
寒无见望着他动荡不安的眼神,道:“谢谢你,除了我乳娘,还没有人单独给我亲手做过饭呢。”
“不要谢我,这是我应该的,”谢兰因的话说的很轻,担心自己再放重一点可能就要被对方听出颤抖和哽咽了,连嘴角都在抽动,“因为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因为我爱你,因为你也一直在对我好,因为你愿意留下来再给我十五天,你能不能——”
寒无见虚虚抱住了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摇了摇头,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只有做的人知道需要花费多少气力。
寒无见踮脚,在谢兰因耳边同样微弱说道:“不要再做这些傻事了,我也会心软,也会心疼,但事已至此,我父亲和无数人的性命横亘当前,你要明白,我们真的不能再在一起了。你要为自己好好考虑,等剩下这几天过去,答应我,不要再活在过去,更不要留恋我。当我求你。”
谢兰因捉紧了寒无见的袖子,用力点了点头,额头抵在了寒无见肩膀上,眼泪顺着寒无见的脖颈往下滑。寒无见仰脸看天花板,看上面烟雾缭绕模糊不清的描金画,人间百年,不过一抹短暂的浮光掠影。
第274章 注定
“我要许第二个愿了。”谢兰因道。
还有五天。
寒无见笑:“你又不是过生辰,什么时候变成许愿了。”
“如果按生辰来算,那你欠我的愿望可就多了。”谢兰因把写好福字的纸递给寒无见,要他铺在一旁晾干,还有五天,新年也就要到了。
“也就回京城后那十几个。我八百年前送你的东西,你不是烧了就是扔了吧?”
“没有啊,被我埋起来了,因为我想着有一天等我死了,就能——”
寒无见放下福字,谢兰因于是收嘴,寒无见道:“说吧,我准备好了,第二个愿望总不至于是叫我不切实际把你埋掉腐烂或者烧成灰烬的东西挖出来吧?”
谢兰因遣散了他的后宫,自由婚嫁,“蹉跎她们这些年,再多给一份额外赏赐吧,”谢兰因与夏知念叨完一些琐事,回头看寒无见,“怎么了,你觉得我做的不对吗?她们都是清白的。”
“我,我在想静美人。”寒无见如实道。
“还没有封后大典,她仍然可以是自由的。”谢兰因生硬道,“我跟她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我曾经设想过她会是合适做皇后的女人,但皇帝当然不会是我。”他笑了一下。
“这样说未免有些无情。”寒无见也笑了笑,叹了口气,“但对她终归是好的。”
“不要再说她了,还有一个人,我希望你见见她,看到她你一定会开心的。”
谢兰因把寒无见带到一处偏院,然后独自离开了。在院中扫地的女子听见声响警惕回头,望见是寒无见,笑逐颜开:“寒公子!”
“如梦。”寒无见惊喜道。
寒无见走过去,她放下扫帚,又是擦手又是倒茶,又是搬椅子,寒无见让她不要忙活了,问她最近过得好吗。
“我很好,我在这里,他没有杀我,”如梦指的谢兰因,提起谢兰因的时候她避免了刻意的感情流露,“夏公公经常来看我,他说等下一次宫女出宫,就放我出去。”
“出宫也好,”寒无见努力想了想,“你什么时候出宫?我得想办法给你留些盘缠,到时候你要去哪里呀?”
“我不知道。我无父无母的,我从夏公公那里听说了你好些事,真为您担心,”她眼中有水光,用手抹去了,“幸好一切都苦尽甘来了。您之后又要去哪里呢?”
“我想去南海那边,我还没见过大海的风光呢。”寒无见笑起来,“会不会太远了哈哈哈。”
“是有点,我可能就不去那么远的地方了。”如梦也笑起来,“我这些日子过得也挺好的,就是担心您,你受了天大的苦,他们都对不起你,我也……”
“少说这些话,我才是最对不起别人的人。尤其是你,我至今不敢回家,最后只能见见你这个亲人了。”寒无见道,“所以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如梦。”
如梦伸手,抱了寒无见一下,以亲人的方式:“也谢谢你,无见哥哥。”
寒无见走出来,谢兰因在外面接他,扶他上了马车,寒无见问:“为什么之前不放她出宫,就为了留她见我一面?”
谢兰因道:“本来想杀了她,骗你说她出宫的。但是我不想骗你,所以把她性命留了。其他的事我都没有再管了,可能是小夏子,我想。”他暗示夏知喜欢如梦。
“还是快些放她出宫吧,”寒无见有些心绪不宁道,“当然,如果她愿意留下来,也没什么。主要还是她自己意愿吧,只是……我们这是去哪里,你还没说你的‘愿望’呢。”
“等一等,”谢兰因道,“一会儿就告诉你。”
寒府也贴了福字了,寒无见原本以为家中还会保持守丧礼仪全部缟素的。
“你知道吗,”谢兰因拿出那把王剑,比了比,又放进寒无见手里,“有时候我会经常梦见自己沾满鲜血的样子,只是对面的尸体是你。这种梦就算醒了也会很害怕的。”
寒无见不愿拿着它,把它放了回去:“不必带我来这里的,我只需要知道我家人很好,景行很好就足够了。”
“我以为你至少想看看他们。”谢兰因道,“我甚至经常在想,如果让你母亲就用这把剑刺死我,你会不会就此原谅我?”
“我说了我没有恨你。我知道你身不由己,这种事且已经没什么需要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可是我是不想让你恨你自己。”谢兰因道,“我知道你才是最自责的人,在临走之前,真的不打算见一面他们吗?尤其是你母亲,你居然还担心她会恨你?”
“你不了解我,兰因,真的,不见比见好,万事都是这个道理。”
谢兰因苍白地笑了:“你终于又肯叫我兰因了。不想进去,那我就陪你在这里呆一会儿。”
“兰因,”寒无见道,“我父亲死的时候,你一定也很害怕吧。”
“嗯。”谢兰因淡然道,“其实我知道你父亲当时想说什么,他想跟我说,我父王从来没有在乎过我,更不要说爱了。其实我并不是多么伤心这个,我只是很害怕,我害怕你跟我说完了。你跟我说,我们完了。”
“其实我也很害怕,有时候害怕得紧。”寒无见抬手,想接住谢兰因掉下来的眼泪,“但是当你越害怕一件事的时候,它往往越会发生。”
“它是注定的吗?”谢兰因落泪问。
“我父亲很固执,我不希望别人用利欲熏心眼高手低来形容他,因为他是我父亲,我有很多私心,他是一件,而今他已经死了,对错其实不再重要。我很高兴我们最后还能就我父亲这件事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你已经算了结我一个心结了,我答应你,我不会再就此埋怨自己,我希望你也不要有负担,”寒无见温和劝道,“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最后陪我去一个地方,同我做完当年我们没能完成的事。”
漠北小院。今天出发,快马加鞭,大概需要三天路程。他们一回去就开始收拾了,索性没有什么真正需要带走的东西,说的寒无见。而谢兰因,“你还会回来的,”寒无见对谢兰因道,“而我,就要在那里离开了。”也没有什么需要告别的人,只是同徐瞎子如往常般下了最后一盘棋,还没有下完。徐瞎子让他回来继续下,局给他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