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198)
吕西安又打了一个喷嚏,他看着德·拉罗舍尔伯爵赤着脚踩在干草上,干草四周到处都是泥巴,空气中弥漫着刚才开枪时候留下的火药气味和炭火的气味,他想起自己曾经读到过的极地探险的相关报道,突然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将瓶口凑到嘴边,喝了一口伏特加酒,这些农民所用的蒸馏器并不如给彼得堡上流社会生产的酒厂用的专业设备,因此这酒并不如他之前喝的那样辣嗓子,反倒是有股清新的青草香味,或许这就是酒发绿的缘故?他一边想着,一边又喝了一口,热气从胃里朝着四周扩散。
血液又重新流回到吕西安的四肢当中,他被冻的僵硬的四肢逐渐恢复了知觉,他再次发起抖来,于是他接着给自己灌下伏特加酒,这一次温暖的感觉就没有刚才那样明显了。
他看着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背影,这位大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拨火棍子,正在炉灰里拨弄着那几个土豆,火盆处传来的热气十分明显,他不由自主地朝着伯爵身边挪了挪,一些干草从他的肩膀上落下,他的整个上身都露了出来。
“我饿的要命呢。”他用力吸了几下鼻子,试图多闻闻火盆里散发出的土豆的香气,“闻起来可真香。”
“酒精似乎让您的话多起来了。”伯爵用拨火棍用力捅了捅一个土豆,土豆在火盆里反转了一下,些许炉灰从火盆里被卷了出来,像春天的柳絮那样随着升腾的热气向上飘荡。
吕西安好奇地将下巴放在伯爵的肩膀上,看着盆子里的土豆从炉灰里露出来的部分,土豆的皮已经变色了,淀粉的香气在棚子里氤氲着。
“你怎么会这个的?”吕西安无意中改变了对伯爵的称谓,“难道路易大帝中学还会教学生怎么在火盆里烤土豆吗?”
他朝后一躺,落回到干草里,傻笑起来,即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德·拉罗舍尔伯爵没有回头,“我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那本书写的是探索安第斯山脉的探险队的故事……在高原上过夜的时候,他们就这样准备晚餐。”
“是这样吗?”吕西安打了一个哈欠,他又喝了一口酒,“好冷啊。”
他本能地从稻草堆里坐起身来,朝着最近的热源——德·拉罗舍尔伯爵贴了上去,当他趴在了伯爵的后背上时,伯爵手里的拨火棍子差点把火盆打翻。
“您喝了多少?”伯爵将没穿衣服的吕西安抱在了怀里,他拿起那个伏特加酒瓶,酒瓶子里空空如也,而刚才里面至少还有大半瓶呢。
“我好冷,又好饿啊。”吕西安的眼神迷离,他抓住伯爵的手指头,轻轻摇晃着。
“如果您不起来的话,我怎么给您准备吃的呢?”伯爵像是和孩子讲话一样,试图和吕西安讲道理,但和醉鬼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叹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拿起拨火棍,把一个土豆从火盆里取了出来,将它在干草上晾了一晾,等到温度降低到可以用手将土豆拿起来的时候,他掰开了土豆,拿起半块,轻轻吹了吹,凑到吕西安的嘴边,“张嘴。”
吕西安咬了一口土豆,随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好烫啊。”
“抱歉。”伯爵尝了一口,又看了看土豆上朝上冒着的白气,接着吹了起来。可吕西安却不打算安分,他坐在伯爵的腿上,用手搂住对方的腰,将头靠在了伯爵的肩膀上,“我知道您想要什么。”
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您不该这样对您自己。”他将土豆再次放到吕西安的嘴边。
吕西安就着伯爵的手,几口就吃完了这半个土豆,当吃到最后一口时,他有意无意地将对方的食指尖吞到了嘴里。
在伯爵将手指头抽出来之前,吕西安用舌尖轻轻在手指上卷了一下,“这土豆真好吃。”他满足地笑了起来。
随即,他抱住伯爵的脖子,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了伯爵的嘴唇。
德·拉罗舍尔伯爵并没有抗拒,但也没有鼓励,他只是回应着吕西安的吻,既不显得主动,也称不上被动,当吕西安的嘴唇抽离的时候,他眯起眼睛,“您喝醉了,我不想乘人之危。”
“这世上有几个清醒的人?”吕西安嘿嘿笑了两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疯人院……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您至少这么说了,看得出来您是个绅士。”吕西安将手伸到伯爵的口袋里,从里面掏出来自己送他的那块怀表,擦了擦上面凝结的白雾,“这说明您比他们要强。”
“他们?”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这通常是危险的前兆,但喝醉酒的吕西安此时已经彻底丧失了判断力,他傻笑着点了点头,打开怀表的盖子。
“您拿这东西做什么?”德·拉罗舍尔伯爵反手抱住了吕西安的腰,将他重新放在草堆上。
“当然是计时了。”吕西安朝他晃了晃怀表,“时间是最公平的计量单位,对不对?”
德·拉罗舍尔伯爵冷笑一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吕西安,他的影子彻底将马灯的光挡在了身后。
“这可是您自找的。”他阴森森地说。
第113章 威胁
“你把这些土豆都浪费了。”吕西安将粘在身上的土豆泥一块块地扯下来,那些土豆泥干了之后,就像鳞片一样紧紧贴在皮肤上,每扯下一块都在皮肤上留下一片鲜红色。
他的头痛的像是被斧子劈开了一般,那毫无疑问是醉酒的后遗症,但伏特加酒给他带来的也不仅仅是坏处:至少他的咳嗽和打喷嚏的症状消失了,这意味着他不再有得风寒乃至于肺炎的危险。
“我告诉过您了,这可是您自找的。”德·拉罗舍尔伯爵已经穿好了衣服,他将那块怀表重新放回到了口袋里,“对了,在您昏过去之前,总共过去了一个小时二十七分钟。”
吕西安用了几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伯爵在说什么,他觉得昨晚的自己一定是发疯了,“人在醉酒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试图辩解道。
“您后悔了吗?”德·拉罗舍尔伯爵将吕西安的衣服从已经熄灭的火盆边上拿了过来,衣服已经被烤干了,绸子的衬衣吸饱了水又变干,变得皱巴巴的。
“这倒是没有。”吕西安觉得这时候还是诚实些为好,果然,德·拉罗舍尔伯爵脸上的表情舒展了些,“您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吧?”
伯爵冷笑了一下,“这个‘别人’,是特指某个人吗?”
“不是。”吕西安连忙摇头。
“那么您是觉得我会把这事情在公众场合宣扬吗?”伯爵的目光让吕西安觉得自己很愚蠢,残留的酒精果然影响了他的判断力,他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低下头来穿衣服。
当他穿好衣服以后,德·拉罗舍尔伯爵推开了谷仓的房门,让外面的新鲜空气涌进来,将仓房里熏人的烟气驱散。外面的暴风雪已经结束了,太阳尚未来得及升起,但天穹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钴蓝色;月亮朝着地平线下坠,而天空中的星星依旧在闪耀。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吕西安用力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他的头痛缓解了些。
“早上六点半。”伯爵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吕西安的身上,“我们可以等一会再出发。”
“不,我们还是现在走吧。”吕西安不客气地用大衣紧紧包裹住自己,“大路上或许能遇到马车,把我们带回庄园去。”
他们从谷仓再次出发,昨晚的积雪已经深到了吕西安的膝盖处,今早甚至到了他的大腿,天空中的风变小了,整片大地万籁俱寂,唯一打破这种平静的,就是他们的鞋底踩在积雪上所发出的声音。整片的雪地像一面巨大的水银镜子,将树林和田野的轮廓照亮,他们这才发现,自己昨天晚上已经走到了树林的另一边。
在雪地的中央,插着一根孤零零的路牌,像是丰收季节用来驱鸟的稻草人,路牌上也盖满了雪,德·拉罗舍尔伯爵伸出手,将上面的雪扫掉,“我们距离宅邸还有十五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