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66)
我笑了笑:“我最近心情不太好,你想要和我翻脸,随时都可以。”
“让我猜猜,相公心情不好是为了什么。”他抬起的手指在我脸上留下一片阴影,后颈不知不觉也被他轻轻握住,带着微不可查的强迫,逼我仰头和他对视。我几乎完全叫他囚禁在双臂间,与这遍地都是放浪形骸的外界相隔绝,眼前除了晃动袖袍上那精细的刺绣,就只剩他戏谑的神情了。
“那两个人让相公失望了吧?小秋迷上了不知道打哪儿跑出来的小美人,见天的跟在人家身后转悠,早就把相公忘到脑后了吧?但这怎么能怪小秋呢,少年人不都如此么,对初次爱慕,又求而不得的幻影总是恋恋不忘,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师妹,简直像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换了我,也要选择那边。”
他仿佛一派真心地替我叹惋:“宣殿下看起来倒像是一心一意为着相公着想,可事实上呢,他也在暗地里瞒着相公很多事,想来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吧,他不信任你啊,相公,你只是一个山贼,在偌大京城什么都不算,谁都视你如草芥,高贵的皇子,姬宣怎么会对你敞开心扉——他们是不要你了吗?相公,到头来,其实谁都不喜欢你吗?”
过去他也戏耍过我不少次,但这般不加掩饰的满怀恶意,还是头一遭。
我微微闭眼,随后平淡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这话就不对了,相公,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啊。”
他像是单纯在调侃嘲弄,又更像是满怀包容,袁无功慢慢低下头,在我眉心碰了一下:“我是想告诉相公,即使他们不喜欢你,不信任你,抛弃你,你也不会是一个人,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陡然放下手,没有袖袍遮挡,光线瞬间映入我眼中,我眼睛微眯,又看向他。
袁无功笑道:“我比他们任何人,都更明白相公的好处,更需要相公,也更爱着相公。”
绪陵阴恻恻道:“哦,是吗。”
袁无功顿了一下,绪陵不知何时已经回过了身,他径直拉住我的手臂,用力将我从袁无功怀里扯出来,把我罩到自己身前,绪陵单手摁响了自己的指节,他语气满是不可思议:“当着我的面,给我兄弟搞pua?你当我死的吗?”
袁无功:“……什么?”
我忙要拦他:“没事绪哥,他就这样,他一般就这样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嚯,还是个惯犯,行。”绪陵露出一口白牙,狞笑起来,“管你是天选之人还是地选之人,哪个世界都没有让渣男活的道理,别可着脾气好的欺负,来,咱俩练练。”
袁无功很快就回过神,他对来自正经武将那几乎肉眼可见的威慑力视若无睹,连放松的坐姿都没有一丝一毫改变,只笑着朝我一点头:“我看出来了,他就是你的下一个靠山,相公,尽管我没资格对别人的生存方式评头论足,但你这样真的很像一种东西……”
周围有了窃窃私语,袁无功施施然站起身,在引发更大的动乱前飘然而去:“寄生于他人而存活,你的人生应该会很轻松吧?”
绪陵差点没跳起来:“你他妈说什么?你回来你有种就跟我再说一遍!”
我拼命捂住他的嘴:“哥!哥!场合,注意场合!”
“他平时就这么跟你说话?你是来救他的,他就这态度?”意识到四周已经有人不住在往我们这边看,绪陵勉强压下火气,后牙槽磨得厉害,“这种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上辈子见一个揍一个,免费医院一月游不谢,我真是草了他祖宗十八代了。”
我哈哈笑了:“不愧是绪哥,太厉害太荤素不忌了吧,这也能下得了手。”
“你少装蒜,你他妈,他他妈……”绪陵吞咽了两口唾沫才算把舌头捋直,“你刚才怎么不怼回去?就让他这么叽歪!”
我笑着回他:“让他说两句又没什么损失,嘴皮子上的便宜,他爱占就占。”
绪陵哽了一下:“他那样说,你不生气吗?”
于是我仔细揣摩了自己的心情,一番思量下来,觉得确实不怎么生气。
尽管这段时间,姬宣谢澄,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我在发脾气,但我知道并不是那样。
当然也不是像玄凤说的那样,在伤心。
“……就把他想成客户就好了。”我搂住面带失落的绪陵,拍着他的肩,安慰道,“客户,甲方,跟甲方爸爸生气有用吗?算啦。”
更何况袁无功也并非胡编乱造。
我只是有点累,打不起精神而已。
绪陵沉默许久,他重重叹口气,揉了一把我脑袋,我也撞了撞他肩膀,笑嘻嘻地看着他。
“赶快完成主神给你的任务。”绪陵简短地说,“跟哥混,哥罩你。”
我顿时肃容:“跟绪哥混,能做到五险一金吃香喝辣吗?”
“……”
第69章
这出插曲很快就被忘却了,这场私密的聚会照旧进行,轻歌曼舞不绝,一杯杯酒不断被斟满,袁无功也让那几个水灵灵的舞女前前后后环绕住,他带着轻慢的笑意,任由她们撒娇地拉着自己进了大厅旁的厢房,这位的容姿堪称风情无边,郎君玉面含情,一时都不知道是谁在嫖谁了。我只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绪陵也在此时低声对我道:“今晚看来没什么收获了,太子和慧心都没有到场。”
“时辰还早。”我说,“袁无功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一些情况,再等等。”
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到了后半夜,慧心便出现了。
而一同出现的,还有谢澄。
慧心身着华贵无比的广袖罗裙,乌发里斜戴着一支红玉金簪,她带着清浅的笑意,自侧门而入,美人就是有这样大的魅力,蓬荜生辉这个词便是为袁无功,为她这种人而创造。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她,都笑着称她为慧姑娘,她脚下不停却能一一打过招呼,言笑间的韵味让人神往,有好几个公子哥儿都怔怔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而下一刻,他们痴迷的视线就被另一道默不作声站出来的身影堵住了。
谢澄抱着剑,不言不语跟在她身后三步,他剑眉星目,身量高大,行走如风,平时还不觉得,放在这群烂泥一样的纨绔里堪称鹤立鸡群,一眼看过去根本没法忽略他的存在,任何话本子里鲜花的守护者,大概就是他这样少年英雄的形象。
就连我这种见惯英雄的人,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会儿。
“啊。”
我目光定住,盯着他抱在怀里的那把剑,绪陵立刻问:“怎么了?”
“那把剑……”我不自觉紧握着扶手,喃声道,“他居然还没扔。”
这头我话音落地,谢澄心有所感般,忽的转过头,目光如炬朝我这边看来,对视上的那刻,他本什么也没映出的眼睛略睁大了一点,连脚步都停住了,但随即他就将头扭了回去,只给我留个无所谓的侧脸,随着慧心往里厅去了。
“跟上去。”
绪陵当机立断,拉着还在发愣的我绕进了屋外的回廊,想必是事前做足了功课,对这里的布局一清二楚,我跟着他悄无声息猫上屋顶,放轻脚步踩过每一块瓦片,注意躲避着巡逻守卫的探视,绪陵不愧是金吾卫老大,城管中的城管,对这里守卫的巡逻路线换岗时间也把握得很准,一路下来都有惊无险,他仔细数着步数,很快就道:“应该是这儿没错。”
他伸出一臂示意我停下,蹲在屋顶,小心揭开一片松动的瓦片,看了一眼就招手让我过去,我跟绪陵一起往里望去,这个角度颇为刁钻,躲在梁柱后,底下赫然坐着慧心等人,与大堂的喧闹放肆不同,安安静静的,他们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正经事。
绪陵极轻地道:“那便是太子姬玉。”
没想到真给一次性开出大奖,我大喜过望,正要赶紧开开眼,看清传闻中的太子真容,但根据运气守恒定律,好运不会始终光顾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