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后(7)
“死了?!”祝青臣有些惊喜,从李钺怀里爬起来,“他什么时候死的?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在祝青臣的印象里,这个王鼎,就是常年盘踞在庆州的一个土大王。
王鼎把持着庆州,把持着长江天险,李钺的大军都是北地陆军,不善水战,数次攻打都铩羽而归。
南北两岸战事,已经僵持了半年之久。
现在王鼎死了,那岂不是……
祝青臣从床上爬起来,欢天喜地,高举双手:“真是天降喜事!天助我们也!”
下一刻,李钺道:“祝卿卿,王鼎死了十年了。”
“啊……啊?”
祝青臣低下头,李钺抬起头。
四目相对之间。
祝青臣愣住了,李钺也愣住了。
第5章 十年逝
十年?
这是祝青臣醒来之后,第一次听见这个字眼。
这是什么意思?
祝青臣站在床铺上,为了庆祝敌军将领暴毙而高举的双手,还高高地举在半空。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钺:“李钺,你……你再说一遍……”
李钺坐在床榻上,靠在床头:“祝卿卿,王鼎十年前就死了,坟头草比你人还高。”
祝青臣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
祝青臣高举的双手,慢慢放了下来。
那个……现在庆祝好像太晚了。
不好意思啊,王鼎,打扰你投胎转世了。
祝青臣抿着唇角,和李钺对上目光。
一瞬间,他们好像都明白了什么。
祝青臣试探着,小声问:“那个……李钺,你今年几岁啊?”
跟问小孩似的。
李钺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是在十八岁的祝青臣面前,他羞于开口。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祝卿卿,不要问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怎么了?”祝青臣在床榻上坐下,认真地看着他,“我大概有一个猜想,但还需要验证。你到底几岁?”
李钺别过头去:“祝卿卿,我也猜到了,应该是你想的那样,具体的就不要再问了。”
祝青臣追着他,双手扶着他的脸,把他的脑袋转回来,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直视着他,像是要看进他的眼睛里。
“不行,李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我总不能连你的岁数都不知道吧?”
李钺仍旧不语。
祝青臣却明白了,那座山上、那个道观、那个梦境有古怪。
就像他们看过的神仙话本里写的那样,就像王质遇仙、观棋烂柯那样。
——樵夫王质上山砍柴,旁观仙人下棋,一局棋罢,王质丢在一边的斧头竟生锈腐烂了。他下山回家,却发现亲朋早已故去,只留下他一人。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神仙洞府里的时辰,与凡间百姓所过的时辰,是不一样的。
祝青臣在山上待了十日,李钺在山下度过的,绝对不止十日。
他们两个同岁,祝青臣上山时是十八岁,李钺方才又说王鼎死了十年。
就算祝青臣前脚刚上山,王鼎后脚就死了,那李钺也二十八岁了。
祝青臣在心中推算一番,然后问:“李钺,你至少二十八岁了,对不对?”
李钺低声道:“祝卿卿,我才十八岁,和你一样。”
“胡说。”祝青臣按着他脖子上的伤疤,“我记得清清楚楚,十八岁的李钺脖子上没伤疤。”
李钺正色道:“这是在外面打仗留下来的。祝卿卿,你没跟着我一起打仗,不知道也寻常。”
“不可能。”祝青臣理直气壮,“要是你十八岁打仗的时候,脖子上被划了这么大一道口子,你早就给我写信了,我不可能不知道。”
很有道理,李钺无法反驳。
李钺恨不得回到十八岁,把那个日日夜夜给祝青臣写信的李钺揍一顿。
让你写信!让你写信!
这下露馅了吧?
祝青臣正色问:“李钺,说实话,你到底几岁了?”
李钺坚定不移:“十八岁,青春年少,配你正好。”
祝青臣转着手腕,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就要自己找证据了。”
李钺皱起眉头:“祝卿卿?”
话音刚落,祝青臣一个飞扑上前。
祝青臣伸手去拽他的中衣衣襟,试图在他身上寻找更多的证据。
李钺死死捂住,好似良家妇男,死活不让他看。
“祝卿卿,住手!”
“给我看看,我和十八岁的李钺一起洗过澡,我认识十八岁的李钺。”
按理来说,李钺是完全按得住祝青臣的。
他一只手就能握住祝青臣的两只手,还能反将一军,把祝青臣按在床榻上,把他的两只手按过头顶,让他动弹不得。
可他怕伤着祝青臣。
祝卿卿刚醒,又刚从山上下来,万一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弄伤了怎么办?
李钺收着力气,只是挡开祝青臣的手,反倒给了祝青臣作乱的机会。
祝青臣骑跨在李钺的腰腹上,一只手按着他,一只手去拽他的中衣带子。
祝青臣居高临下,扬起脑袋,朝李钺露出一个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笑容。
“李钺,你忘了?我可是小色魔、采花贼……”
拽开衣带、掀开玄色中衣的瞬间,祝青臣定睛看清眼前景象,脸上笑容迅速褪去。
李钺靠在床头,不再挣扎,只是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衣襟,重新遮住胸膛。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祝青臣已经看见了。
祝青臣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李钺。
这绝对不是十八岁李钺的身体。
李钺十三岁跟着父母爷爷上战场。
一开始是长辈帐下的前锋小将,率领兵卒,扛着武器,“哇呀呀”往前冲。
后来是百夫长、千夫长,组建自己的队伍,有了自己的姓氏旗,成为一军主将。
再后来挑起主帅重担,统率全军。
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不幸被敌军流矢扎中脚趾,一面让军医包扎伤口,一面写了满满当当三页纸,对着祝青臣“嗷嗷”喊痛。
祝青臣接到信,还以为李钺的腿没了,独自牵着马,溜出凤翔城,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来到前线看他。
结果因为赶得太急,祝青臣刚到就病倒了。
李钺吊着脚,躺在行军床上。
祝青臣发着烧,躺在李钺身边,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脸上还挂着泪珠。
从这以后,李钺每次受伤,都会给祝青臣写信。
但祝青臣哭得太可怜,他怕祝青臣担心,再也不敢夸张伤情,每次都是轻描淡写略过受伤情况,然后用三页纸痛骂敌军。
祝青臣收藏着李钺的所有来信,一封一封叠好,用丝绢包着,装在精美的雕花木匣里。
他也记得李钺身上所有的伤——
左脚脚趾、右边手臂,还有右边肩膀上。
仅此三处,只此三处!
再无其他,绝无其他!
可是他面前的李钺……
祝青臣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他究竟离开了多久?李钺怎么会受这么多伤?
祝青臣怔怔地看着李钺,眼中惊疑不定,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他伸出手,隔着衣裳,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心,贴在李钺的胸膛上。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李钺胸膛里的心跳和温度,都准确无误地传递到祝青臣的手心里。
但祝青臣现下无暇顾及这些。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李钺的胸膛,仔细感受着先前没有发现的伤疤崎岖。
刚才他只看了一眼,就被李钺身上狰狞的伤疤给吓到了。
就算李钺迅速拢上衣裳,但那副场景还是深深地烙印在了祝青臣的眼中。
箭伤、剑伤,甚至还有长刀直接劈砍上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