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59)
他始终没看出来他捏的雪人到底哪里像猴子了。
不过眼见呆呆已经从树上捧了一小撮红梅跳了过去开始置换伪身,他索性也不再出声。随着荧光大盛,安心等着更换新的伪身。
很快他便察觉魂体不受控制向雪堆方向飘去,原本身体所在的地方倏然化作一摊积水。然而下一刻,风雪大作。
焦毛猫忽地惊叫出声:“能量石冒出了不匹配的提示!”
段星执满头雾水:???
什么不匹配?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声,冷不丁被漫天风雪罩了兜头。原本应该察觉不到冷意的魂体,莫名感受到了风雪之寒。
焦毛猫伸出爪子努力扒紧积雪下裸露的泥地,因着靠得太近,被猛烈的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星星星星我要被吹跑了!”
可惜身处风雪中心的人此时无暇顾及其他,若是他能以旁观的视角,便能看清漫天飘雪像是有意识般以他为圆心化作漩涡状飞速旋转,在心腔处缓缓凝成晶莹剔透的冰晶。
段星执只觉得浑身发冷,从头到脚仿若被洗髓清脉一般,好在疼痛尚在忍受范围。
只是意识难以自控地愈发混沌,勉强站立良久,终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终歇。
被压成一团的焦毛猫从雪堆钻出一个头,愣愣看着倒在身前的青年,瞪大眼睛喃喃道:“捏出的数据和本体差异过大,无法匹配,触发能量石警报,伪身数据自动修复成原始版本了....”
第50章
宣阴殿。
两行宫侍整整齐齐跪在门前,为首之人双手举托盘高声道:“崂宁、抚镇灾情严重,祈福大典已定于十日后。届时还请陛下亲临天雍台,替万民祈福。”
少顷,托盘被轻轻放在门前。宫侍正要如往常一般自行退下,门忽地被打开,目光触及门槛处的金纹墨色锦靴,众人神色肉眼可见露出惊惧之色,纷纷伏地:“见...见过陛下。”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见到愿意走出宣阴殿的天子了。
萧玄霁垂眸扫去一眼,看也不看托盘上摆放的完整钥匙,径直迈开腿,越过众人徐徐走向庭中。
被砍断只余小节的残链拖拽在石板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一点点朝着庭中梅树方向移去。走下台阶,洁白的雪地很快出现一条沾染着星点血迹的路痕。
宫人偏头看着那四条显而易见被利器斩断的链子,俱是一言不发,抖若筛糠。
有谁潜入,又是被谁断的链子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只要萧玄霁还在殿中,出了事也责怪不到他们几人头上。即便当真走出了宣阴殿地界,届时也不单单只是他们的事了。
人多...总更有些底气。
但如今困住人的锁链没了,意味着悬在他们头顶的那柄利剑悄无声息地抵在了颈间,唯恐哪一处惹了人不快,下一刻便身首异处。
君主天性残暴,手段血腥,又传闻是不死的怪物,偌大皇宫根本无人真心实意敢靠近这边。如今前来的宫侍,不是相府的心腹近臣便是从各宫抽调被迫前来轮值的倒霉鬼。
众人满头冷汗,心下无不后悔正赶上今日当值。
白团子仗着与雪近似的颜色和没人敢抬头,大大方方走在雪地上翻着白眼小声道:“他们对你真放心,看着链子断了问都不问一句,真不怕你跑了。”
虽说它从来不觉得萧玄霁会跑,不然也不会被牵连困在这鬼地方数年之久。
“为什么要担心?”萧玄霁很快在一颗梅树下站定,面无表情抬眸看着树枝积雪。良久,抬手缓缓折下一支,“困住一只鸟儿最万无一失的方法不是笼子,而是将它的翅膀碾碎。”
“你怎么不说直接将鸟弄死更万无...” 白团子下意识嘀咕了一句,冷不丁想起不久前才经历过的不亚于被碾碎的折磨,光速噤声转了个话题,“怎么突然想出来了?散心?”
不知道又转了哪门子性。
在殿中他们一个发呆一个睡觉,安安心心等待星位图异象的后果降临,舒舒服服同归于尽不好吗。
这话只换来漠然一瞥。
“不说就不说,瞪我干什么。”
白团子异常不服气抱怨了句,只是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说完再次向后退远了些。
它是打心底里对这神经病犯怵。
冷风拂过,萧玄霁撑着树干,本能捂住心口咳了几声,唇角很快有鲜血溢出。白团子瘫坐在雪里,惆怅摸了摸颈间绿石头。
哪怕有一丝丝机会也好,无论说服自己再多遍,它还是很想活。
“出来除了受罪还是受罪,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白团子说完,又赶忙补充了一句,“没有骂你,我在陈述事实,出来之后石头里的能量消耗更快了。”
一如既往地不被理会,白团子愤愤转过身以屁股对着人:死去吧。
“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谁?段星执?”
被突然提及,白团子瞬间来了精神从雪地爬起。刚才还在犯愁从哪儿能看到一丝丝机会,这不就是!
“他为什么要回来,大夫帮你找了药也给你开了,仁至义尽。”
最好再也别回来这鬼地方了。
虽然不知道上回哪根神经搭错没动手,但保不齐萧玄霁又发疯重新燃起将人困住的念头,那它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再次破灭。
“没关系。”
萧玄霁握紧手中梅枝,悠然看着远处山岚,轻声喃喃。不回来也没关系,反正既然来了,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这个世界。
他的时间很充裕。
白团子抬头看着树下站着的人眉眼间森冷笑意,背后油然而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莫名抖了抖。
冰天雪地下的寒风,似乎都吹不散人身上经年累月的颓靡。
“谢沐风呢,为何还未到。”
“早就通知了,不过你当浦阳城的守卫是摆设不成。他一个叛军首领,哪能那么轻松潜入。”
“他没那么废物。”
白团子躺在雪地随口道:“那就不知道了,我能离开你身边的时间有限,又不能一直跟着他,你这次找他又想干什么?”
“替我去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萧玄霁慢吞吞蹲下身,抬手轻柔在白猫头顶抚了抚:“他来了你就知道了,那东西你也不陌生。”
白团子一个激灵窜起身,这话一出,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抬眸警惕道:“当年浦阳城的守将临时换人,行军线路暴露,导致他们折损不少兵力,你就笃定他还会继续帮你?不来杀你都算好的了。”
萧玄霁面上浮起一丝轻笑,刚想说点什么,只是伤势复发,很快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咳...咳咳...”
痛苦和快意两种极端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莫名有种近乎扭曲的惊悚。
白团子惊恐地再次退远,因着当年两军尚在交战,萧玄霁和谢沐风两人私下联系尚且算多。夜深人静之时,他被人连带着告知了不少与其有关的事。
关于谢沐风的身世,他是唯二的知情人。
“他如果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就不得不求我。他不是一直执着地想找到过去吗,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好受吧。”
白团子咬咬牙,表情不自觉变得凝重,头一回将心底之言吐露:“你真的不怕他知道一切真相之后,将你碎尸万段?”
“他知道了不是更好吗?”萧玄霁歪了歪头,笑着看向地上的呆呆二号。
眼底诡异的猩红之色与它当年见到的从满殿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那名少年如出一辙,一次次提醒着它眼前人无论平时举止看上去多正常,实际早就彻底深陷魔障,且永无回头之路。
云净天清,一人一猫在梅树下对视良久,白团子终是僵硬败下阵来,低头看着雪堆出神。
没人救得了萧玄霁,哪怕它再早来两年也救不了,天生坏种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
见猫沉默不语,萧玄霁笑意璀然,柔和声线带着令人脊背发凉的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