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16)
“否则你当我为何要三不五时药浴?”陆追漱了漱口:“不过无妨,我这人命长,至少在查洄霜城一事时,还死不了。”
萧澜又问:“与冥月墓有关吗?”
陆追未再说话,而是径直出了卧房。
陶玉儿正在院中缝衣裳,见着他后笑道:“看这神清气爽的,澜儿昨晚没再打你吧?”
萧澜觉得自己有些胸闷。
陆追伸了个懒腰,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今天天气可真好。”
萧澜抬头看了眼混沌漆黑的天,这也叫好。
“不是天气好,而是你的心情好。”陶玉儿道,“这叫水月幻象。”
“阵法吗?”陆追问。
陶玉儿点头:“看澜儿一张脸乌漆墨黑,想来他此时的心情也不会很好,而若是心中烦躁杂乱,看到的便是过境乌云。你若觉得天气好,心里八成也是高兴的。”
陆追点头:“嗯。”
陆追又道:“夫人真厉害。”
“学吗?”陶玉儿问。
陆追意外道:“我也能学?”
陶玉儿道:“不是能不能,而是有没有天分。澜儿便不行,我曾悉心教了他几年,却也只能略知皮毛。”
陆追道:“好。”
“不过现在可不成。”陶玉儿道,“待到将来一切都消停了,我再带你回忘秋山八卦阵。”
陆追笑笑:“多谢夫人。”
“吃饭了。”阿六端着一盘馒头出了厨房门,抬头惊道,“嚯,好大的太阳!”
院中所有人都在看他。
这心情是得有多好。
早饭之后,萧澜将夜探李府所看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我想去暗道内看看。”
“也不大容易能办到。”陶玉儿道,“遮目之法六分靠人,三分靠天,还是一分靠地形,并非处处都能布阵。”
“那就不是不行了?”萧澜问。
“旁人或许不行,不过你娘除外。”陶玉儿道,“先去将那书房的方位布局画来给我,再说其它也不迟。”
陆追道:“我去。”
萧澜道:“多谢。”
陆追咳嗽两声,这回似乎应承得快了些,没过脑,但还是可以补救的。
于是陆追又道:“我与萧兄一道去。”
萧澜似笑非笑:“方才你可没这么说。”
陆追道:“陶夫人。”
陶玉儿道:“好好好,澜儿与你一道去。”
萧澜:“……”
陆追挑挑眉毛,看似势在必得。
是夜,两人便下了山。
陶玉儿看着他二人的背影消失,将阿六叫到身边,问:“你与小明玉关系很好?”
阿六赶忙点头。
陶玉儿又道:“那为何不让他去帮你寻爹,却要找澜儿帮忙?”
阿六朴实道:“都一样,都一样。”
陶玉儿不解:“哪里一样了?”
阿六急中生智曰:“因为五湖四海皆兄弟,大家都是一家人。”谁找不是找。
陶玉儿被他噎得脑仁子疼,伸手揉揉眉心,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李府依旧戒备森严,陆追找了个高地,展开一卷白锦,用炭头大致画出了书房的方位。
萧澜坐在一边守着,夜风微微,偶尔会吹起身侧人的一缕头发,软软痒痒贴在脸上。
陆追往手心哈了口热气:“真冷。”
萧澜道:“冷就快些。”
陆追手下一顿,扭头默默看他。
萧澜眼底有一丝戏谑与调侃:“下回夜探,知道该穿什么了?”
陆追裹紧身上单薄白衣,继续低头画地形图,耳朵鼻尖与露在外头的大半截手指都冻得通红。
萧澜解下披风裹在他身上。
陆追嘴角一扬。
萧澜抱着膝盖,继续看远处星河。
陆追道:“你不冷吗?”
萧澜问:“若我冷,你肯还我吗?”
……
“不肯。”
披风很暖,暖到像是能驱走所有寒意,还有一丝陌生而又好闻的味道。陆追将白锦小心翼翼卷起来,道:“好了。”
“走吧,回去。”萧澜跃到地上。
陆追建议:“不如去吃个宵夜?”
萧澜道:“好。”
“今天怎么答应得如此痛快。”陆追也跳下树。
萧澜道:“我若不肯,想来你是又要去告黑状的。”不如一同吃碗热粥,一来暖身子,二来求清静。
陆追道:“嗯。”
萧澜哭笑不得,转身出了小巷。
夜晚天寒,夜宵摊也早早就回了家,两人一路走到夜市,方才找到一个卖红豆粥的小店。
萧澜喝了一勺,甜到发腻。
陆追倒是不嫌弃,慢条斯理吃完后又擦擦嘴,方才道:“真暖和。”
“现在能回去了?”萧澜问。
陆追道:“等等。”
萧澜皱眉:“又怎么了?”
“看到了朝暮崖的人。”陆追道,“他们这些天一直在盯着李府,突然出现在此处,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要跟上去吗?”萧澜问。
陆追摇头:“不知根底,还是不要贸然行动了,免得打草惊蛇。”
萧澜问:“那现在要如何?”
陆追答:“再吃碗米线吧。”
萧澜:“……”
“既然要等,总要做些事情。”陆追说得理直气壮,“否则干巴巴坐在这里,岂非告诉别人有鬼。”
米线摊的生意不好,陆追原以为八成是这刀疤老板长得太凶赶客,吃了一筷子才反应过来,和老板的长相应当没什么关系,有关系的,是老板娘的手艺。
萧澜道:“有毒啊?”
陆追将碗推过去:“不如你吃。”
萧澜道:“你这人是不是有将吃过的东西强塞给别人的癖好?”
陆追道:“可能吧。”
萧澜不再理会,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
陆追愁眉苦脸,吃颇为纠结,为何这种水平也敢出来摆摊,也就仗着老板长得像屠夫,无人敢砸店。
林威突然坐在两人对面。
陆追一边吃一边问:“出了什么事?”
林威看了眼萧澜,道:“有人绑了李银的儿子。”
第18章 脉相如何 什么见鬼的毒
“绑了李银的儿子?”陆追皱眉,“谁做的?”
“暂时不知道,现在消息还未传开。”林威道,“丢的是李银的老来子,小名阿喜,今年刚满三岁,据说是傍晚在后院独自玩耍时,被人偷偷抱走。”
“消息还未传开,就是说李银还没开始找人?”陆追问。
林威摇头:“李府内一切如旧。李银收到了一封书信,看后也只派了一名亲信出府,我们的人方才就是在跟他。”
“看来他知道是谁绑了自己的儿子。”陆追道,“洄霜城里外都是江湖人,大家都在按兵不动坐观风向,若是此事传出去,你猜他们会不会觉得,是有同行按捺不住先动了手?”
“要真如此,那可就热闹了。”萧澜道,“都千里迢迢来了,定然是想在这洄霜城里讨些好处,只是自己还没动手,却被旁人抢了先,八成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那现在要怎么办?”林威问。
“先跟着吧,看看背后究竟是谁。”陆追道,“李府那头也不要松懈,看紧一些,还有鹰爪帮的两个人,也一并盯了。”
“是。”林威点头,起身离开之前,不忘再深深看一眼旁边坐着的萧大公子。
都这么晚了,你居然还和我家二当家坐在一起,吃米线。
萧澜并不是很懂为何这人每次见了自己,都是一副防贼的表情。
陆追站起来:“走吧,先回青苍山。”
“不去李府看看?”萧澜问。
“出了这种事,李银身边的戒备只会更加森严,去也没用。”陆追道,“先去将事情告诉陶夫人。”
萧澜点头,随他一道出了城。
回去时已近天明,小院中的人却都没有睡,正在等两人回来。
“画个地图,怎么去这么久?”陶玉儿道,“险些以为又出了什么乱子,刚在想要不要让老李去看看,这可算回来了。”
陆追蹲在火盆边取暖,道:“做完事情后,又去吃了碗红豆粥。”
“红豆粥?”陶玉儿笑道,“那看样子这趟是还算顺利了,否则也不会有心情去吃宵夜,好吃吗?”
“好吃。”陆追将地图拿出来交给她,又道,“下回我请夫人去吃。”
“看来你也是学过一些八卦阵法的。”陶玉儿一边看地图一边道,“知道什么该标注,什么不该标注。”
“夫人也曾说我,小时候不管走到哪里都抱着一本书。”陆追将热乎乎的手贴在脸上取暖,“看了这么些年,总该从中学些东西才不亏。”
眼见他已经快要将整个人都贴进火盆里,萧澜实在看不过眼,拎着领子往后挪了挪,顺便踩灭外袍上的半点火星。
陆追:“……”
陆追道:“下山之后,赔你一件新的。”
萧澜将火盆里的炭块拨开,好让火燃烧得更旺盛一些。
陆追打了个喷嚏。
陶玉儿放下地图,握住他的手腕试了试,然后摇头:“你得多吃些东西,太瘦。”
阿六奇道:“诊脉还能诊出胖瘦?”
“瘦了便会体虚,自然能诊出来。”陶玉儿道,“在王城里开了个酒楼,怎么也没能将自己喂胖些。”
阿六在旁插话道:“成亲之后有了会做饭的媳妇,就能胖了。”就好比朝暮崖上的老王老李老赵老孙,都很胖。
陶玉儿:“噗。”
陆追裹紧身上的外袍,往阿六身边靠了靠,觉得挺暖和。
片刻之后,陶玉儿放下地图。萧澜道:“如何?”
“我倒是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进那暗道。”陶玉儿道,“不过进去之后,便要一切都靠自己了。迷魂阵并非隐身法,又是在那黑漆漆的暗道中,应当用不了太久。”
“好。”萧澜点头。
陆追问:“我能一道去吗?”
“自然。”陶玉儿点头,“事不宜迟,就明日吧。”
“还有件事。”陆追道,“有人绑架了李银的小儿子。”
“哦?”陶玉儿道,“谁做的?”
“不知。”陆追摇头,将山下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道:“城门口都有朝暮崖的人,对方一时片刻应当不会出城。”
“你怎么看?”陶玉儿问萧澜。
“看李银不紧不慢的架势,应当知道幕后人的底细,清楚对方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只是想谈条件。”萧澜道,“洄霜城内这几个月聚集了不少江湖门派,平头百姓尚在议论,李银不可能毫无察觉,可却并没有加强阿喜身边的护卫,任由这个儿子满屋宅乱跑,说明他并不觉得这些江湖人目标是自己,或者说,绑架阿喜的根本就不是城里这些人。”
陆追感慨:“自己的卧房里三层外三层,守得水泄不通,儿子却反而没人管,这爹当得也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