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水先生(127)
那怪物嘶吼着,倒地不起。
夏景生松了口气,紧握着的双手松开了,唇角淌下一丝血来。
孙闻溪忙将人搀住:“景生!”
夏景生拿帕子掩住嘴,轻咳两声,帕面上是黑红的血液。
“怎会如此。”孙闻溪心疼极了,恨不能替夏景生承受这份痛楚。
夏景生心头疑惑更甚,原本对付那怪物,他是有胜算的,可在紧要关头,他竟犯了心悸晕眩的毛病,这才丢了先机。
“不必担心,我的伤不碍事。”夏景生仔细回想,“许是今儿个太累了。”
夏景生一说,孙闻溪便想起二人在包厢之内做的事,只当自己孟浪过了头,这才害得爱人受伤,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自责,险些要负荆请罪了。
夏景生制止了他的讨好卖乖,上前查看那怪物的尸身。
只见那怪物的躯体化成了一堆枯骨,没有半丝活气。
围观群众纷纷捂住口鼻,满脸惊骇厌恶之色。
“这车次可是发生过意外?”夏景生问列车长。
“先生,不瞒您说,这趟车隔三差五就会有老人或小孩出事,要不然就是老人在睡梦中断了气,要不然就是小孩淹死在洗手池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命了。”事到如今,列车长也不敢再隐瞒。
列车长曾将这样的怪事汇报给上级,得到的回复却是不要声张,以免引起群众的恐慌。
上级专门请了人,到列车上做法事,
可没有用,还是会有老人或小孩隔三差五地离世,就连车上的乘务员,对此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番要不是涉及到宝汇银行东家的安危,恐怕他们也只会冷眼旁观。
夏景生思索了一阵,吩咐道:“等到了地方,报警罢。”
怪物死后,孙其满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夏景生再次看去,那满脸黑气的状态已不见了,折了的寿数也都补上了。
夏景生提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只是他胸口疼的毛病越来越严重,整个人都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火车又行了一日一夜,总算到了北地。
夏景生被孙闻溪用外套里三层外三层裹得极严实,连脸上都裹上了,只剩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夏景生原还觉得他小题大做,等出了车站,被那刺骨的寒风一吹,便明白了孙闻溪的良苦用心。
孙闻溪是习惯了的,他在江城时,说话的口音总不自觉地模仿南音,这会儿说的却是纯正的北地话。
驻守老宅的仆人听说他们要来,连夜开车到了车站。
见到孙闻溪,老仆声音嘶哑地唤了声:“老爷,小少爷!”
孙闻溪介绍:“这是老管家,孙祥。”
孙祥上了年纪,精神头却很不错,一双眼睛里隐隐透着精明。
他仔细打量着夏景生,乐呵呵地抚掌道:“这位便是夏少爷吧,外头冷,赶紧上车吧。”
轿车隔绝了室外的冷风,夏景生解下围脖,拿手捂着嘴低咳了两声。
孙闻溪听得真切,关切道:“景生,你的身子……”
“不碍事的,将养两日就好。”夏景生笑笑。
孙祥抬手将车窗关严实了:“北边的冬天是难熬,住不惯也是常有的事。夏少爷身子弱,这一点和傅少爷倒是很像。”
“傅少爷?”夏景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是傅少爷?”
“你瞧我这脑子,傅少爷是小少爷的发小,从小和小少爷一块长大的,改日就能见到了。”
孙祥这么一说,夏景生倒是有印象了,孙祥口中的傅少爷,是那个一直爱慕孙闻溪的傅枫。
夏景生抬手掐了把孙闻溪的腰:“还真是缘分不浅啊。”
“唉哟,疼!疼!景生,你轻点儿掐,我对天发誓,我与他真没半分私情,若有违此誓,便叫我天打雷劈。”孙闻溪竖着三根指头,一脸严肃。
孙祥满脸诧异地听着孙闻溪起誓,孙其满却笑眯眯的,一脸司空见惯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八章
孙家在北地的住处, 是一栋三层的老宅子。
老宅装了照明用的电灯,惨白的灯光打在木质家具上, 看着有些渗人。
夏景生被簇拥着上楼, 按规矩小两口该住在西厢。
房中透着一股久无人居住的气息, 夏景生却不以为意,他打量着那满室的红木家具:“此处的布置, 倒与江城大不相同。”
孙闻溪扶他坐下,顺手将炭盆烧得更旺些:“这宅子旁的没有, 只有古旧的东西最多。”
“你如今坐着的,就是宫里头的贵妃榻。”孙闻溪指了指那雕花红木。
“宫里头的物件?我不信, 哪就有那么稀罕……”夏景生抬手摸了摸红木表面。
“放在从前是不可能, 可眼下都新时期了,那皇宫里的古旧之物啊,早就被人变着法儿贱卖了, 就连北地破落户家里头, 指不定都藏着宝贝呢。”孙闻溪说着, 放好了泡脚盆。
肉桂与花椒的香气熏得人暖洋洋的,夏景生靠在榻上, 不多时便睡着了。
睁眼时,天已大亮。
身上是松软的被褥,夏景生浑身清爽, 想来是孙闻溪替他收拾过了。
美中不足的是,夏景生胸口处的疼痛并没有缓解,反倒隐隐有加重之势。
却说孙闻溪起了个大早, 在屋外晨练,瞧见孙祥抱了一叠报纸,便从他手中抽了一份。
报纸上的内容百无禁忌,时常会登些奇闻异事,孙闻溪向来一笑置之。
可今日,有一则奇闻却吸引了他的目光——《千年苗寨遭重创,是天意还是人为?》
那报纸上头附有黑白照片,孙闻溪一眼便认出,那是黑苗寨……
想起苗寨的天劫之说,孙闻溪直觉,夏景生受伤或许与此次事件有关。
夏景生的早饭是在房里用的,并不是他不懂礼数,初来乍到就摆架子,实在是孙闻溪太过紧张,听闻他不舒服,索性将人困在房里,连床都不许下。
夏景生闲来无事,靠在床上看书。
许是周遭的环境过分安静,门外仆人的议论声传到他耳中。
仆人甲:“这位怎么一来就生病?”
仆人乙:“你是不是也想起这栋宅子的故事了?”
仆人丙:“小声些,当心被人听见。不过也真邪门,怎么一来就病了呢?”
夏景生还没听出个所以然,仆人们的议论声却弱了下去。
“让你们背后议论主子是非,一个个还想不想干了?!”是孙祥的声音。
挨了训斥后,当班的仆人纷纷噤声,外头恢复了宁静。
过了一阵,敲门声响起,孙祥端着一个炖盅走进来:“夏少爷,这是小厨房炖的汤,清热润肺的,您趁热喝了吧。”
夏景生接过汤盅,汤匙缓缓地搅动着:“祥叔,这宅子可有什么说法?”
“少爷的意思是……”孙祥迟疑地躬着腰,一双精明的眸子让人瞧不透。
“譬如住进来的人忽然生病,可有什么说法?”夏景生盯紧了孙祥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孙祥脸色骤变,一脸为难。
夏景生慢条斯理地喝着汤:“说实话,我最讨厌旁人骗我。”
孙祥只得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原来这孙家老宅,有一个北地人人皆知的说法。
人们说老宅有灵,若是孙家人领回来的伴侣不为老宅所接纳,在宅中住上一晚便会生病。
孙祥这话说得战战兢兢,生怕夏景生会生气。
可夏景生却只是轻声一笑,“看来,我不是老宅满意的人选。”
孙祥低垂着头,只言不发。
即便孙祥严令今日之事不可宣扬,孙闻溪还是知道了。
孙家的仆人从未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个个低头挨训。
夏景生听见动静,推开房门,走下楼梯。
孙闻溪抬眼一瞧,登时缓了脸色:“怎么下来了,还穿得如此单薄。”
他解下那带着体温的大氅披在夏景生身上:“当心受凉。”
夏景生握着他的手:“哪就那么娇弱,我没事,你这是……”
参与议论的仆人都被扣了工钱,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夏景生出面圆场:“不过是个说法,我没放在心上,你倒生起气来了。”
“总该让他们长些教训,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孙闻溪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把夏景生抱起来,“我的人,谁敢议论。”
夏景生觉得自己就像那用美貌迷惑了君王的妖妃,只怕日后孙宅的仆人见了他,都得当稀世珍宝给供起来。
而此时的傅宅,傅枫却气得砸了手边的白玉瓷碗:“我让你收买孙家下人散播谣言,你是怎么办事的?!”
“啊哟,我的好少爷。”仆人苦着脸,“您是没瞧见啊,孙少发了好大一通火,把那些个下人全都罚了,他们被扣了半年的工钱,这会儿全在哭呢。”
“沟儿哥竟然为了那个贱人……”傅枫一听是孙闻溪的手段,顷刻间六神无主。
他惶然起身:“你们没露出马脚吧,若沟儿哥知道是我做的,定会厌了我……”
傅枫来回踱着步:“不行,我得去孙家看看。”
想到能见孙闻溪,他立马欢欣起来,脸上的愁色也一扫而光。
“你帮我瞧瞧,哪件好看。”傅枫拿着衣裳在身上比划。
小厮在一旁瞧了,讨好道:“少爷,您穿什么都好看。”
岂知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当即便挨了一巴掌:“你敢敷衍我!”
小厮捂着脸,心下又悔又惧,好不容易哄得傅枫换好衣裳出门,大少爷又有诸多顾忌。
一会儿怕孙闻溪嫌他乘轿车奢侈,换了黄包车又怕弄脏了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