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水先生(128)
几番迟疑,总算是到了孙家老宅门前。
傅枫竭力克制急不可耐的心情,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进了门。
“沟儿哥!”只是那过分雀跃的语气泄露了他的热切,“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仆人见状,赶紧报告:“少爷,傅少来了。”
孙闻溪正舒舒服服地搂着人,美人在怀,哪里有功夫管傅枫。
随口打发一句:“就说我不得空见他。”
仆人去后,没过多久,房外传来了傅枫那高音喇叭似的声音:“沟儿哥,我知道你在里头,我想见你……”
夏景生对这情意绵绵的称呼消化不良,冷哼一声。
孙闻溪求生欲上线,当即吩咐:“把人拦住!”
谁料想傅枫是个没脸没皮的,被拦了也不识相,一张嘴还叭叭地喊着:“沟儿哥,你别拦着我,你在里头做什么呢?!”
终于,房门从里头打开了。
孙闻溪阴沉着一张脸,站在楼上盯着傅枫:“你来做什么?”
“我来……”傅枫满脑子都是孙闻溪,竟连出门的借口都忘了找,抓瞎似的胡诌,“我想与你一同去女娲庙,都说女娲庙问姻缘可灵了,有情人在那儿拜拜,便可求得美满姻缘。”
孙闻溪刚要开口拒绝,夏景生却发话了:“听起来倒是蛮有意思的,不如我们去看看。”
傅枫傻眼了,他原想与孙闻溪单独去,没想到半道杀出个夏景生。
孙闻溪也不同意:“景生,你若想去,等养好了身子,我陪你去。”
夏景生松了松肩膀:“躺了这么久,我也乏了,想出去逛逛。”
他少有任性的时候,偶尔为之,让孙闻溪莫名心软,只好又盯着夏景生加了衣裳。
傅枫就呆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他们撒狗粮。
他就算再傻,也瞧出孙闻溪不待见自己了,总算还有几分眼力见儿,没再一口一个沟儿哥地叫。
不过,仍不死心地跟着孙、夏二人,铁了心要当电灯泡。
女娲庙里供着的是女娲娘娘,因着女娲造人的典故,北地女子都爱到女娲庙里求子求姻缘。
夏景生与孙闻溪求的自然是姻缘美满,两人在神像前虔诚地拜了,又携手到那梧桐树旁挂同心结。
全程出双入对,傅枫根本找不到插足的机会。
他泄气地往那蒲团上一跪,也不知是心情不爽还是头昏眼花,竟觉着那女娲神像笑得十分诡异。
傅枫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这一回神像并无异常,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傅枫摇摇头,将那诡异的想法甩掉,冲着神像抱怨:“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认识沟儿哥的,怎么就被姓夏的家伙捷足先登了,我不甘心!”
平日里没人听他说这些,父亲更是劝他断了心思,傅枫早已压抑许久,好难得逮住这么个机会,吐了大堆的苦水。
他规规矩矩地给女娲像磕了三个响头:“女娲娘娘在上,若是您真的有灵,求求您让沟儿哥回到我身边吧。”
傅枫话音刚落,忽然眼前一黑。
他意识清明,只是看不见东西,渐渐地,眼前亮起一豆烛光。
傅枫本能地循着光源而去,只见那烛光前站了个人,背对着傅枫,看不清脸。
“你当真想让孙闻溪回到你身边?”
声音响起的刹那,傅枫浑身打了个寒颤。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语调于暧昧中藏着阴冷,仿若聊斋中魅惑的蛇妖,每一个字都极尽妖娆,仔细分辨却毫无感情。
“你……你是谁?”傅枫在黑暗中茫然地摸索着。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只消告诉我,你是不是真想孙闻溪回到你身边?”那声音里充满着蛊惑, 一步步让傅枫泥足深陷。
“当然!我当然希望沟儿哥能回到我身边, 就像儿时那样, 我与他亲密无间……”傅枫越说越入戏,渐渐的,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真, 什么是假。
“既是旁人抢了你的东西,我便帮你讨回来。”那声音说完, 傅枫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 再睁眼时,周遭仍旧是潜心跪拜的信众。
恍惚间,傅枫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只觉得自己懵懵然做了大梦一场。
却说夏景生与孙闻溪在那姻缘树下挂同心结, 半空骤然刮过一阵风, 将他们挂上去的同心结吹落到地上,正巧挨着扫地老者的扫帚。
老者俯下身, 将那火红的同心结拾起,交还给夏景生。
四目相对间,老者忽然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公子, 近日还请多加小心。”
夏景生原本便隐隐察觉,有什么事即将发生,如今又得了老者的告诫, 心中更是笃定。
他将那同心结系紧了,态度恭敬地谢过老者。
自女娲庙归来后,夏景生潜心闭关休养,一切风水业务均停止受理。
这一日,夏景生正闭目打坐,识海之中忽然闯入一女子,穿着打扮皆是古装。
“你是何人?”夏景生以心神问之。
“有人和我说,你抢了他的东西。”女子阴恻恻地笑起来,“我替他讨回来。”
女子的声音带着某种言说不出的暧昧,听得人耳根发酥。
“我抢了他的什么?”
“男人。”
“你要怎么讨?”
“当然是……要你的命。”女子话音落下,那掩在衬裙下的腿变成了一条弯曲的蛇尾,朝夏景生扫来。
夏景生凝神聚气,识海之中的缠斗,他无法借助法器的威力,只能赤手空拳与那蛇妖过招。
那蛇妖能破掉他在屋外设下的阵法,比起一般的妖物,修为已要强上许多。
过招时刻,她哼笑一声:“你受伤了?”说着,招式越发凌厉起来。
夏景生尽力招架,却仍落了下风。
“放弃吧,若你没受伤,我自认打不过你,可你受伤了,情形可就大不相同。”蛇妖的声音越发得意起来。
夏景生只觉得眼前金光大盛,那东西明明是妖物,却带了一缕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神气,夏景生的招式对她的伤害有限,而她却出手狠厉,招招致命。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过倒也不可惜,像你们这样随意抢别人东西的,都该死。”死字出口,蛇妖发起了大招。
夏景生只觉得胸前巨痛,仿佛被人掏了心肝一般。
年幼时修道,凌霄子曾告诉夏景生,前胸便是修道之人的罩门所在,一旦心肝受创,人的大限也将至了。
疼痛阵阵袭来,夏景生面如金纸,身子支撑不住,倒在榻上。
他的魂魄逐渐脱离了躯体,懵懵懂懂地浮在半空。
他瞧见孙闻溪破门而入,将他的躯体从床上抱起,用颤抖的手触碰着鼻息,而后神色大骇,疾呼大夫。
夏景生低头看着自己透明的双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魂魄离体了。
魂魄离体后,自会有鬼差前来勾魂,到了阴间,上了黄泉路,过了奈何桥,一世的记忆便尽付东流,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得寻个法子让魂魄回到躯体里,这是夏景生的第一想法。
他卯足了劲儿,想要借着一口气,冲回体内。
可躯体于他,却像有着铜墙铁壁般,可望而不可即,每当他试图靠近,总会被一股强大的阻力逼出来。
虚空之中,那暧昧的女声再度响起:“没用的,我设了结界,单凭你的魂力,没法冲破。”
夏景生咬牙:“我与你素日里无冤无仇,你为何决意置我于死地。”
“因为凡事,都该有个先来后到,抢人东西,就是该死。”蛇妖看着夏景生狼狈的模样,似乎很是高兴。
她看着满脸急切的孙闻溪,嗤笑道:“男人嘛,这会儿为你要死要活的,指不定头七没过,他就已寻欢作乐去了。”
夏景生斥道:“我与闻溪的情意,何须你来评判。”
“自是不需我评判的。”那蛇妖甩着尾巴,“你眼下都是将死之人了,我劝你还是多看两眼这阳间吧。”
夏景生不再理会蛇妖,专心突破结界。
可正如蛇妖所言,如今他只有魂力,又负伤在身,实在无法突破结界。
直到那鬼差的身影出现在夏景生眼前,他的魂魄仍旧无法回到躯体之内。
往日夏景生前往阴间,用的是阴阳行走的身份,无需通过鬼差一层。
与夏景生素未谋面的鬼差,用冷冰冰的语调念着夏景生的身份信息。
念到生卒年时,鬼差顿了顿,困惑道:“时间对不上。”
可这困惑不过短短一瞬,同伴搭腔道:“许是簿上出错了,先将他带回阴曹,仔细审问一番。”
夏景生的手腕被拷上,由鬼差引着往阴间走,身后是满脸得意的蛇妖,正大摇大摆地冲他挥手。
孙闻溪一整日都心神不定,他外出买了夏景生爱吃的点心,回到老宅时却得知夏景生已在房中闭关了半日。
房里无声无息的,孙闻溪站在门前,心里突然生出强烈的不安感。
他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倒在榻上的夏景生。
他见过夏景生受伤的模样,可没有一次如这次一般,面色惨白,了无生气。
孙闻溪一向淡定,此刻却彻底慌了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探看夏景生的鼻息。
那微弱的鼻息昭示着人还有一丝儿鲜活气,可也就剩一点儿。
孙闻溪压根不敢动弹分毫,害怕一动,就把这一星半点的鲜活气儿也给弄没了。
大夫请来了,却在诊脉后,对夏景生的病情束手无策。
上了年纪的老头摸着花白的胡须,满脸纠结道:“这病情凶险万分,老朽行医多年,还未见过这样的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