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一丈(21)
元岳早已发现祝弃很会忍痛,究竟是什么样的惨痛经历能令他怕成这样,虽然元岳想象不出,却已是不寒而栗。
“不过,学骗人也还罢了,做小偷却不容易。他们为了让人练手上的功夫,就把肥皂丢到刚烧开的开水里,让我们瞬间捞出来。我算学得快的,有个小女孩动作慢了点,手都给烫烂了。”
元岳猛然站起身。
祝弃惊讶:“你干什么去?”
“他们在哪里?”元岳俊容含怒。
祝弃“噗嗤”笑道:“呆死你算了,都几年前的事了,那些人早给抓啦。但姓李的不知走了什么好运,攀上了那个袁大师,几次都化险为夷,也就三四年工夫,竟然已经是家大业大。我之前想了许多办法,都没什么作用。好在这次从猴子下手,拔出萝卜带出泥,就算不能把他送进去,至少也能让他伤筋动骨,短时间内是没空找我麻烦了。”
“他多行不义,已经露出短命之相。至于那个‘袁大师’,倒是很古怪……”元岳思索,“三年前,我成为隐机者,曾经要求天下江湖术士不能作恶,也不能以法术帮助恶人。不知道他当时在不在,听到了没有。”
“你还有这本事呢。”祝弃笑问,“人家真听你的?”
元岳听不出祝弃话中的讽刺,只是略带羞涩地点点头:“应该听的。若是没有遵守,我就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打一架?还是给他讲你这些‘好人坏人’的大道理?”祝弃暗笑。
“三年前,我提出这个要求时,曾经有人提出异议,认为我断了大家的财路。”元岳说,“我说‘学了法术,自然是要赚钱养家,我也并不阻止,只是不许用法术作恶’,说得明明白白,但偏有人不听,还鼓动别人一起向我出手。当时每门每派都有三四个人在,乌泱泱站了一大片,被鼓动的也有好几十个,里面有变戏法的、驭鬼的、熬鹰的、养蛇的……都把他们的厉害本事用了出来。一时间天上飞的、地下爬的、鬼哭狼嚎的,可热闹呢。”
“然后呢?”祝弃不禁屏住呼吸。
“然后,然后我就把他们一起打败啦。”元岳其实很想描述自己是如何施展本领,借力打力,最终使得众人心悦诚服,可说出来,就是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想了想,他又更加干巴巴地补充,“他们服了我,都说以后听我的话。”
祝弃听得连连咂舌。他直觉对方在吹牛,但跟元岳相识一场,却也发现这呆小子不太会说谎骗人,心中半信半疑,只说:“先不忙,‘袁大师’平时可忙得不行,天天这个请那个邀的,你去也未必找得到。他不是下个月过生日么,你到时候去修理他一顿,不是正好。”
元岳感觉有理,连连点头。祝弃看十分钟已过,就拍拍手站起身:“好了,我把满满叫起来,咱们现在就走。祝家可是远得很,要换好几趟车呢。”
元岳却很失落:“现在就走?”
“你居然还坐得住?”祝弃想逗他说“那里可是有你未来的老婆”,但话到嘴边却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只催他快走。
“那我到了祝家,再跟你联系。”元岳跟着他起身,“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离开你、离开你们,就浑身不舒服,像是生了病似的。”
祝弃一怔,大笑道:“哈哈,你被我虐出毛病来了吧。”他此时已经将满满从浴巾堆里捞了出来,拍着他的小屁股道:“这小子上学的事有着落了,我带他去吃一顿好的。你的运气不错,正好能沾一沾他的光。等吃完饭,你再去祝家也不迟。”
第22章 洞中救宝
祝弃说要请元岳吃一次颇负盛名的几十年老字号,元岳固然期待,可淡淡的别愁却缠绕着他,让他没办法彻底开心起来。
他希望满满能再赖一会儿床,这样就能与祝弃多说一会儿话。可惜事与愿违,满满一听说有好吃的,非常利落地爬了起来,还不住地催他们快走。
三人出了澡堂,正要去公交车站,元岳突然觉得面颊一凉,仰头看去,又是偌大一滴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下雨了?”元岳的心头突然一松。话音未落,豆大雨点自天幕倾倒而下,一场瓢泼大雨霎时将整座城市笼罩于水雾之中。
“下雨喽!”满满开心地举起手,想去接空中的雨滴,祝弃拎起他向前跑去。
然而很不巧,三人身处背街小巷,两遍全是光秃秃的墙,头上也无房檐遮挡。祝弃怕满满淋雨受凉,抱着他发足狂奔一阵,尚未出得小巷,浑身却已经淋得湿透。
转头一看,祝弃气个半死。只见元岳慢悠悠行走在雨幕里,像是在散步。
“快点跑!”祝弃冲他喊。
“可是前面也在下雨呀。”元岳指着前方说。此时雨势愈大,白茫茫的水帘隔绝视线,地面也慢慢积起一层污水。
祝弃一脚踢了过去,溅起无数水花:“呆小子,你看到这个,没想到什么?”
元岳认真想了想。他想起自己这一路上遇到的形形色色的许多人,但即便是看起来最幸福的人,生活中也充满着各种细微而连绵的不幸。对人们来说,生命何尝不是在大雨中行走,前无去路,后无归途,只有雨丝毫无怜悯地自天而降,有时大些,有时小些,却永远不停。
他将这份体悟说给祝弃听,祝弃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用空着的一只手抹了把脸,像是看着什么无可救药的东西一样地看着他:“你脑子里进水了吧?谁说这个了!我是说我们住的水泥管子!妈的这么大的雨,一定全淹了!”
半小时后,元岳举着买来的伞,遮在祝弃头顶,祝弃抱着满满,他们一路小跑,终于排除千难万险,来到暂居的水泥管道。
果不其然,里面已经积了跟洞口齐平的深深一汪黑水,原本舒适干燥的被褥被泡成烂泥。元岳可惜地叹口气,正要说什么,突然手上一沉,却是祝弃把满满塞到了他手里。
“在这里等着。”祝弃深吸一口气,跳进污水里,摸索着往管道深处走去。
元岳吓了一跳。他自小在山里玩惯了,最是知道山洞积水的厉害。这可不是好玩的,且不说藏在水里面的虫蛇,此刻雨势虽小,却仍连绵不绝。管道的地势低,光线又暗,万一绊上一脚,就可能再也起不来了。
他连忙把满满放在一块高一点的地方,让他举着伞等着,自己也下了水,向着祝弃的方向淌去。
祝弃扶着水泥管道,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元岳很快就追上他,一把拉住他的手,想将人扯回去。
“放开我!”祝弃态度激烈地用力甩手,“我的——我的钱还在里面!”
元岳怕他挣扎时脚下不稳滑倒,只得将祝弃的另一只手也抓在手中,耐心地劝道:“钱又不怕水,可是你怕啊。”
祝弃骂了一声,突然扭过头,靠近元岳抓住他的手臂。
电光石火间,元岳借助昏暗的光线看到了祝弃逐渐靠近的双唇,唇瓣色泽浅淡,形状优美,十分柔软。将那双唇印上自己的手背,元岳稍微分了一下神,心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淡淡的期待。
紧接着,他就感觉手上一痛。祝弃咬了他。
“我还没洗手啊。”元岳喃喃地说。祝弃咬得并不疼,但已经足以表达他的决心,元岳只好慢慢减小力气,放祝弃离开。
祝弃刚一得到自由,立刻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元岳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以防有什么万一好及时将他捞出去。
祝弃终于摸到了他的木箱。这个提前放在这里的箱子,被他很有先见之明地垫高了,如今还顽强地露出水面,只被淹了一点点。祝弃手忙脚乱地打开箱子。
元岳看到,虽然箱子没有整体被淹没,但水已经从缝隙处钻了进去。里面的一叠纸张已经被泡烂,满满的零食罐子也进了水。唯一完好无损的,是被放在最上面的一个首饰盒。
这个首饰盒不大,样子也很朴素,看起来很轻,不像盛放了什么贵重珍宝。可祝弃却那样郑重地捧起它,仿佛怕它会被磕疼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