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28)
披头散发的云萝笑了又哭,好似真的疯了,“这偌大的陆府,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帮你,何尝不是在帮他自己?有朝一日失去他的庇护,你以为光凭你,还能在这里苟活几日?”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写到甜甜的部分的,字数没压住……下章甜吧
第18章
夜半,独自躺在床上的虞小满想起,璧月姐姐也曾用“薄情”二字形容陆戟。
方才云萝也这么说他,令虞小满不禁茫然,只因自己记得,他不记得了,就能怪他薄情吗?
只因自己动了心,而他没有,便也能视作薄情吗?
对此虞小满既无法苟同,又能对这份不甘感同身受。他习惯直来直去的思考,这样自相矛盾的拉锯让他心烦意乱,头都想疼了也没得出合心意的结果。
虞小满索性翻个身,掀起被子蒙住脑袋,嘴里念着不想了不想了,过了约莫一刻,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过得两三日,云萝被发卖出府,虞小满自是没去送行。
据虞桃说,云萝整个人都瘦脱了相,身上的伤尚未痊愈,走路一瘸一拐,被两个小厮架到门口还赖着不肯走,嘴上嚷嚷着“我是大少爷的人”“我才是你们的少奶奶”之类,场面好不滑稽。
虞桃当笑话讲,虞小满却笑不出来,只问:“那大少爷,有没有去送送她?”
“当然没有,”虞桃说,“大少爷是何等身份,岂会送下人出门?还是犯了事的下人。”
虞小满回头也觉得答案显而易见,问了等于没问,点点头,站在门廊下继续发呆。
见他魂不守舍,虞桃撞了下他的胳膊:“事情不都水落石出了吗,这两天大少爷怎的还不到院子里歇息?”
虞小满回过神来,望天眨了眨眼睛:“许是忙吧,反正睡哪里都一样。”
随口一说,倒是蒙对了实情,陆戟这些天委实忙碌。
自沈寒云处得知那条重要线索,有了头绪,他便着手开始查当年的事。
身边可信赖的人不多,陆戟差几人暗中看住京城冯家,其余的便只能自己出手,因而进度缓慢,明知这次云萝闹事与冯曼莹脱不了干系,却碍于证据不足,行动一度受阻,难以进行。
不过好在这回没让冯曼莹得逞。将那挑起事端的药粉洒在练武场外面的空地销毁时,陆戟做了假设,如若一切按她们计划的发展,云萝下药成功,按府上规矩至少抬做妾,得了冯曼莹如此大的恩惠,云萝必定更加听令于她,身边被安插了这样一个人,以后怕是怎样死的都不知道。
碰上这种事,不后怕是不可能的。
段衡今日还起大早烧香拜武神,陆戟路过时听他碎碎叨叨地念着什么“幸好大少奶奶来得巧”,这倒提醒了陆戟,这阵子光顾着忙,有些话尚未同虞小满交代。
遂陆戟今日提前散值,前脚刚进得院子,后脚就听虞桃扯着嗓门嚷嚷:“大少奶奶被太夫人请去玩儿啦,今儿个咱们院子没吃食,大少爷您不如移步去太夫人那边蹭顿饭吧!”
陆戟便去了。
听说太夫人原本邀的就是他们小两口,只是陆戟这些日子都不着家,说不上话,到地方陆戟先向太夫人赔罪,说近日忙,还望奶奶谅解。
老太太见他来了就不气了,眉开眼笑地招呼他坐下:“方才我还让小满看紧点,别让你跟那群纨绔学坏,去那些花街柳巷乌烟瘴气的地方寻乐子,小满说你忙,没空去那些个地方,啧,你俩当真是心有灵犀,连糊弄老人家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虞小满忙道:“他同我说过,这阵子忙。”
知是帮他解围,陆戟跟着应了声,太夫人笑得更合不拢嘴:“好好好,你们小夫妻一条心。”
说是席面,实际上只请了陆戟和虞小满,圆桌坐三人足够宽松,太夫人还想尽办法把陆戟往虞小满身边挤。
两人肩对肩,胳膊挨着胳膊,筷子险些抓不住,正中太夫人的下怀:“启之,别光愣着啊,给你媳妇儿夹夹菜,瞧她那么瘦,不心疼吗?”
得到指令的陆戟夹了片鱼放虞小满碗里,许久没见虞小满吃,正要问是否不合口,对面的太夫人又笑起来:“你是怎么当人家夫君的,小满喜欢吃什么都不晓得。”
虞小满忙执箸夹起那片鱼咬了一口,含糊道:“我喜欢吃鱼的……嗯,好吃!”
为陆戟做足面子,结果便是难受了几个时辰,饭后虞小满留下陪太夫人打络子,时不时犯恶心想吐,弄得老太太慌了神,以为孙媳妇有了,差点把郎中给请来。
“我没事,就是近来鼻子敏感,”虞小满寻了个恰当的解释,“闻着味儿就……不舒服。”
太夫人先是惊讶于海边出生的人居然不能吃鱼,而后又了然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不喜欢就直说,用不着在我跟前装样子。”
虞小满仍是怕陆戟受责怪,坦白道:“他待我很好,平日里从未让我缺衣少食,有人欺负我也会为我出头,他真的……很好了。”
对此太夫人不置可否,凑过来将手上打了一半的络子与虞小满手中的比对,感叹几声老了不中用,又静静看着虞小满编了会儿,含笑道:“回头把这个系在启之的腰带上,他准喜欢。”
想到那件洗干净压箱底的衣裳,虞小满连连摇头:“他不喜欢我自作主张。”
“你没问,怎知道他不喜欢?”
虞小满神色黯然,讷讷不言。
“他呀,原先不是这样的。”太夫人接过虞小满手中的络子,边细细打量边轻声漫语,“从前他喜欢什么、嫌恶什么,全都写在脸上,后来他的生母亡故,又逢战场伤了腿,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再不比从前自在洒脱。”
这些虞小满自是知道的,许多时候,他甚至无法将十五岁的陆戟与眼下的陆戟当成同一个人对待。
“可是万变不离其宗,纵然他性情大变,骨子里还是老样子,他只是将喜怒哀乐藏了起来,不轻易叫人看见。”
将络子放回虞小满手中,太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这回让你受了委屈,他定比谁都自责。他收敛了这些年的性子,我这把老骨头都没目睹过他发火,不信你去问府上其他人,是不是头一回见他为谁出头?”
夏日天黑得晚,拎着编好的蛋络子往回走,路过竹林,虞小满忽然停了下来,蹲下看一只在草丛中缓慢前行的蜗牛。
他想,陆戟是否也同这小家伙一样,受过太多伤害,所以宁愿背着沉重的壳前行,以便在遇到危险时将自己藏起来?
把他的腿治好,就可以让他再不用活在危险之中,像从前那样想笑便笑了吗?
虞小满想得入神,浑然未觉天上有雨落下。
待他听感回笼,辨得沙沙雨声,再低头见自己身上一片干爽,惊慌之下扭头望去,正对上陆戟望着他的沉静目光。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而陆戟是这场倾盆暴雨中唯一温和的存在,他身着素衫,一手撑伞,胳膊微微前送,从容得像是早就等在这里,为的便是等待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竹纸伞沿刚好将虞小满遮蔽入怀。
回到院子,陆戟先行去耳房沐浴。
自屏风上头接过几乎湿透的衣衫,虞小满才晓得陆戟淋了雨,心里埋怨这伞未免太小之余,又暗自后悔当时为何不往他身边多靠近一些。
沐浴过后的陆戟换了件霜色长衫,乌发半湿,眉眼间仍凝着一抹湿润的清隽,乍看好似犹在雨中,周身都萦绕着树木的清爽味道。
不让视线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虞小满看向摊在桌面的那张写了“见机行事”的纸,没话找话地问:“这字,查出结果了吗?”
陆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犹豫片刻,说:“不曾。”
虞小满本就随口一问,见他不回答并不多想。过了一会儿,又说:“对了,你不在的时候,云萝被发卖出去了,好歹她跟了你三年,若你还有话想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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