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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从人类手中获取食物,喂猫是一个解压的过程,独自前来的人类免不了自言自语,向小猫倾吐心迹。
它有耳朵,能够倾听人类的心声。它有眼睛,能够感知人类的情绪。它不会说话,但它有绒绒的毛,能够用来分担人类的痛苦。
成绩、生活、恋情……小白以这种特殊的形式参与过许许多多学生的人生,这是他在遇到伯医生之前,认识人类世界的第一堂课。
它用毛绒绒的爪子,蓬松的尾巴,咕噜咕噜的叫声治愈过无数人类。
……如果人类有这个需求的话。
它得到食物,人类得到爱,一场公平的交易。
这也算一种心理治疗吧?
精怪在化形之后才进化出复杂的大脑,和人类相似的新脑子才能产生并容纳多种情绪,从那时开始,他们才真正融入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所以……精怪说到底还是脱胎于动物,思想总不会比人类复杂吧?
宣止想。
他可以胜任。
仓硕对猫有着极其浓重的心理阴影,这导致宣医生对患者的印象都来自于他的血亲哥哥。
他人的看法往往存在片面的误导,在宣止的眼里,仓硕是由一个个刻板词汇定义组成的抽象人物。他是兄友弟恭和胆小如鼠的最佳诠释。
如果宣止把仓硕的欲望假定为“追随哥哥”……他学着仓实化形,跟着仓实死遁,和仓实共同生活,一起经营事业。
他们的生活日复一日,一成不变。
但仓硕的欲望却在这种不变中改变了,既然如此,无论他的新欲望是什么,他现在应该有“离开哥哥”的倾向。
可这只肥老鼠安然宅在鼠窝里,在哥哥的照料下心宽体胖,完全没有和仓实划清界限的意思。
宣止的猜想就这样走到了死胡同。
直到刚才,宣止灵光一闪。
如果不是欲望转变,而是失去欲望呢?
动物想化人,那人会不会想要变成动物?
会的。
往昔的细节一点点涌入宣止的脑海。
和小猫倾诉烦心事的人类大多都会使用大同小异的结束语。
“还是做猫好啊,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你又不用考试,你懂什么?”
“哎,小白。我要是来A大做猫,你能罩着我吗?”
……
或许仓实的推测不无道理。
无论仓硕是不是想跟着哥哥,归根到底,两只鼠妖化形的底层逻辑都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
而达成这个目的的方法就是化身为人,从而威慑老主人家的猫。
但三年后的如今,他们脱离了猫的威胁,正式步入人类社会,以人类的方式生活。
对人形的渴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繁重的工作下渐渐消磨。
仓硕会不会在看着同族老鼠某个瞬间,产生和A大学生如出一辙的想法?
你们吃了睡,睡了吃,我每天拼了命照顾你们,反而要看着你们吃喝玩乐,变成人过得反而不如你们这些老鼠。
勤劳的鼠妖变得懒惰,对人的向往演变为了对笼中小鼠的嫉妒。
A大的学生只能随口感叹,过过嘴瘾,人是没办法变成动物的。
但,精怪可和人不一样。
所有人都以为仓硕躲躲闪闪拒不露面,是因为宣止的猫妖身份,但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
或许仓硕不是怕猫,而是抗拒重新成为人的可能性。
宣止马不停蹄地给伯医生去了电话。
伯医生正准备带着毕方回家,电话响起的那一刻,他对着来电显示长久沉默。
他刚发送了学习资料,就收到学生的电话。
……宣止,有什么没懂吗?
时间来不及了,伯医生挥挥手,幻出一个分身,让分身带着比格回去。
伯医生任由铃声响了一圈,他踱步组织语言,力求用浅显易懂又不低俗的语言解答小猫的疑惑。
“有什么不懂的?”
宣止愣了愣。
“我都懂了!伯医生,我全都弄懂了!”他激动地宣布。
伯医生微微蹙眉,这件事能让宣止这么开心?
伯医生:“懂了就好,那你给我打电话是?”
宣止的欣喜骤然消失无踪,他喃喃道:“……非工作时间不能讨论工作吗?是了,人类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伯医生云里雾里。
工作?他猛然反应过来什么,急匆匆道:“可以。你有什么发现?”
小猫迟疑:“我说我全都弄懂了呀。”
伯医生狂按眉心:“抱歉,宣止。给我三秒钟。”
伯医生口呼吸,用了三秒的时间把满脑子的废料打包扔出去。
“你知道仓硕的新欲望了?”
“不是新欲望!它现在没有欲望!”宣止将自己的猜测原原本本地分析给伯医生,“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它不想做人了?”伯医生被宣止大胆的猜测冲击。
宣止:“伯医生,有精怪失去欲望的先例吗?”
伯医生斟酌着怕伤了小猫的心。
“宣止,你化形的时间还很短,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A大。等你在桃李工作一段时间,你会发现精怪数量并不如你想象的一样多。”
“能够化形的精怪不多,你说的可能在理论上是存在的,但样本太少了。”
宣止沉沉地“嗯”了一下:“我知道这都是我的臆断。伯医生,我很纠结。”
伯医生耐心等着他的结论。
“我觉得我的推测有一定的逻辑,但我不敢验证。”小猫低头,“我怕我是错的。”
电话的另一边,杜簿安无声揉了揉宣止的头。
小猫生命中重要的两位,伴侣和导师,都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
杜簿安的大手稳稳地压住宣止的头发,柔软的碎发从他指缝间流走。电话彼端,宣止捕捉到伯医生的呼吸。
“宣止。”伯医生说。“这是你的患者,你有独立决定治疗方式的权利。”
宣止抬头,撞进杜簿安深深的眸子。
“我知道了。”
他拨打了仓实的电话。
……
这是桃李的两个医生上门后的第二天。
人类休息要睡床,但变成仓鼠的仓硕还是觉得敞口的盒子更加舒服。
它的全景透明豪华别墅里还被哥哥塞满了各种干果零食,刨花每日换新,店里新上的玩具、布景都会被轮流送进它的别墅,率先试用。
昨日深夜,它哥接了一通电话,回来后坐在床头惆怅叹气。
彼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仓硕只当仓实还在因为它无法化形担忧,爬出小窝拍拍玻璃示意自己一切都好,随后没抵住汹涌的困意,倚着玻璃原地入睡。
再睁开眼睛,墙上挂钟显示上午十点。
它哥不在。
房门没有关死,为仓硕留出一道小缝。
仓实单知道仓硕胖了,但工作繁忙,来不及每日丈量仓硕与日俱增的腰围。小肥鼠在门缝处卡了一下,蹬着腿倒栽葱摔出去。
它顺着楼梯爬上了一楼。
仓硕正在打包小鼠。
——这是目前最重要的工作。
不光是因为客户的催单,那群小鼠实在太能吃了,他们的鼠粮库存即将消耗殆尽。
有仓实的小灶,仓硕手边的主粮零食都没断过,但它每天无所事事,对这个不大的空间了如指掌。
在仓硕还没失去人形前,这是仓硕的工作。
小肥鼠条件反射地在粮仓旁吱吱打转,尾巴抽打地面,吸引仓实的注意力,提醒仓实补货。
他哥对它的叫声格外敏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仓实看了一眼见底的鼠粮,没在意,只是憨憨一笑,“没事,少不了你的。”
仓硕:?
它老老实实跟在仓实脚后跟,它哥情绪不对。
桌面上最后一批小鼠已经打包完毕,但仓实还在往外抓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