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29)
容探弯腰拾起一块砖头便砸了过去,砖头落地,咣当作响,那几个行尸果然如愿被引开了。
容探轻轻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了苏翎一眼。苏翎咂舌,竖起了大拇指。
只是那杨家的大门紧闭,根本进不去。进不去是好事,他们进不去,行尸就更进不去了,说明这杨大夫十有八九还活着。
不能叩门,又不能撬门,容探见他们一个个毫无办法,便捋起袖子看了看旁边的一棵大树:“我来。”
容探三下两下便从旁边的树上爬上去,跳进了院子里面,然后从里面将大门打开。苏翎等人进来,说:“没想到你爬树的本事竟这么有用。”
那杨大夫一家果真都活着,看见他们进来,吓得抵住了房门。刘惠儿道:“杨大夫,是我,惠儿。”
那杨大夫听见刘惠儿的声音,这才放松了一些。也难怪他们吓得见着活人也怕,只是这行尸惨烈,平头老百姓哪有不被吓得草木皆兵的。只是那杨大夫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家到范宅去,只肯给他们抓药带走完事。
“大夫,不如你们跟我们走,范氏的宅邸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么。待在那里,比你们在自己家里更安全,这位,就是范氏的二公子。”容探说着拉过范行之。
范行之冲着那杨大夫笑了笑,杨大夫却只摆手:“我哪也不去,就待在我自己家。你们那哪怕跟白家的院子一样固若堡垒呢,我也不去,我要守着我这个家。”
听他提到白家,苏翎便问:“你也知道白家?”
“这不人不鬼的东西在青州刚出现的时候,大家全都乱成一团,附近的许多人家都往白家避难去了。我要是想去,早就一家老小跟着去了。我不用去。”杨大夫说:“不瞒你们说,我也不是舍不得自家的草窝,只是我家祖上便是行医的,家里有个藏药酒的地窖,宽敞牢靠,外头那些怪东西再厉害,就算攻到我家里来,总也不会找到地窖里去吧。依我看,就算是白家,也未必有我自个家安全。”
看起来这杨大夫是不肯走了。他不但不跟着走,甚至劝说刘惠儿也留下来。容探见刘惠儿犹豫神色,便道:“你既与杨家认识,要想留下,也可留下,不用为难。”
刘惠儿摇头:“我是青州人,大人们或许还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跟你们回去。”
从杨家出来,苏翎小声说:“刚才杨大夫的那番话,你可听出有什么不对劲的了?”
容探问:“你是说白家?”
苏翎急忙点头:“就是他家。刚杨大夫说,在行尸之祸爆发的时候,白家曾收留过不少附近百姓,可是咱们在他家住,除了他们主仆两个,并没有看到外人啊。”
“你是怀疑什么?”
苏翎挠挠头:“也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来,许是我想多了。”
要么是在白家躲灾的人后来又出去了,要么就是这些人消失不见了。不管是哪一个,白家都不寻常。
第34章
除了给老师傅治病的药以外,他们还多要了一些药材,是按方子抓的。
“我刚想问没问,你又找杨大夫要的药,是什么药?”
“被咬伤的那个护卫,这两天一直高烧不退,我想或许是用的药不对。当初孙大夫给我们带了许多药,就是按给我治病的方子抓的,但是那些药在我们进城的时候丢了,我还后悔没问孙大夫要个方子呢,没想到李牧都记得。”
“献臣一向过目不忘。”
“这点我还真佩服他。”
容探说着抬头看了看前面的李牧,他这话李牧肯定听见了,但是李牧没回头。
街上的行尸似乎比他们来的时候少了一点。众人走的很快,走过一个巷口的时候,苏翎忽然停了一下,扭头朝远处看。
容探刚想问他怎么了,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白青雨。
白青雨还是一身白衣,头发披散,手里牵着两条狗,在不远处的巷子里奔跑。
“去看看。”苏翎说着,便轻脚跟了上去。容探要拉他没拉住,只好也跟了上去。范行之说:“怎么了?”
“白青雨。”李牧说。
范行之一听,立即来了兴趣:“你们把这位白少爷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我倒要看看是怎么样的美男子。”
白青雨好像在找什么人,一路走走停停,进了一个巷子,但瞬间又退了回来,朝他们看了过来。
这人倒是机敏。
容探拱手道:“无双兄。”
苏翎也拱手致意:“外头这么乱,白少爷怎么出来了?”
白青雨眼圈一红,说:“我出来寻人。”
“谁?”
“顾槐。”白青雨说着,眼睛便在后面的人脸上扫了一圈。刘惠儿见到他的样子,惊讶的长张大了嘴巴,就连见惯了美人的范行之,也禁不住微微一愣。
“顾槐?不就是你家那个仆人,怎么,他不见了?”
“他被行尸咬了。”白青雨脸色略有些苍白:“怕连累我,所以跑出来了。”
“若你愿意,我们帮你找。外头太危险了,你又是有伤之人,不宜出来走动。”
“不用了,反正他也是活不成了,我出来寻他,不过是主仆一场,想送他一程。”白青雨眼睛却盯着范行之和刘惠儿看:“你们找到失散的朋友了?”
“多亏了你送我们的那几条狗,不然我们也不能顺利到达范宅。”不知道为何,容探总觉得如今的白青雨和他们在白家看到的有些不一样,头发凌乱,眼圈通红,不像是哭过,倒像是带着一点戾气:“我们可以帮你找找看,外头行尸那么多,他又受了伤,应该也走不远。”
“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那个?”一直在最后面站着的刘惠儿,忽然伸手指了指一处已经烧焦的宅院。
那宅院的的一角蜷缩着一个人,瑟瑟发抖,身上满是黑灰,若不注意,还真不会看到。
“或是行尸。”苏翎道:“我去看看。”
苏翎拔箭在弦,对准了那个人,缓缓走了过去,小心将那人的胳膊挪开,露出一张脸来。
果然是顾槐!
白青雨忙道;“顾槐已经被行尸咬伤,恐怕早已经非人非鬼。”他说着忽然轻轻吹了声口哨,极细微的一声,手下那两条猎犬便一蹿而上。容探大吃一惊,倒是范行之反应够快,一条铁鞭子挥出去,便抽得那两条狗嗷嗷叫着蹿开了。
只是这两条狗一叫,却惊动了旁边的行尸。白青雨又是一声口哨,那两条狗便蹿到远处去了,周围的行尸追赶而去,容探这才松了一口气。
“为何不让我杀他?”白青雨问。
“你或许还不知道,被行尸咬了也未必会死。”
“成了行尸,和死有何异?”
“也未必会成行尸……这事解释不清楚,你只信我便是。”只是容探看白青雨的神色,显然并不相信:“这样,你把他交给我们,若他成了行尸,我们自会了结他,若治好了他,我们再给你送去,如何?”
“他昏过去了。”苏翎说。
“我白家的下人,不劳你们费心。”白青雨说着便走了过去。他一身白衣,乌发披散,走起来仿佛身上带着风,翩翩恍若仙人。
范行之低声道:“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白青雨过去要将顾槐搀扶起来,只是顾槐身高体长,又不省人事,白青雨那么瘦弱的一个人,哪能将他扶得起来。苏翎忙帮他撑住,说:“你扛不动他。”
白青雨的衣服上沾染了灰泥,道:“劳烦你们帮我把他送回家里。”
“范宅就在前面,过了这个巷子就是了。不如到我们那里。”苏翎说:“白少爷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必跟我们客气。”
白青雨脸上露出为难神色,苏翎不等他说话,便又道:“我们这里有专治被行尸咬伤的药,白少爷若不想他死,尽可以交给我尽力一试。”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各位了。”
白青雨说着作揖道:“只是我家里走不开人,就先回去,明日专程到府上叨扰。”
“我送你。”苏翎说。
容探看了苏翎一眼,却见苏翎朝他使了使眼色。他忙过去将顾槐接在怀里,对范行之说:“你陪苏翎一块送白少爷回去吧,多个人也放心些,我和李牧将顾槐带回去。”
“如此也好。”
苏翎和范行之送白青雨走远,李牧便弯腰将顾槐背了起来。容探朝苏翎他们看去,却听李牧说:“这个白少爷……”
“他撒了谎。”容探回头看向李牧,又看了看李牧背上的顾槐。
顾槐身上伤痕累累,却不是行尸咬伤的,是猎犬咬伤的,只需仔细一看,便分辨的出来。这一点他们看出来了,想必苏翎也看出来了,所以才抢着要将顾槐带回范宅。而白青雨的再三推脱,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谜团重重,容探心里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刘惠儿还没回过神来,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都说白少爷无双之名名副其实,一个男人能生的这么好看,若我是男人,看了也会动心。”
他们将顾槐带回家里,不多时苏翎和范行之也回来了。苏翎回来便直奔后院:“顾槐怎么样了?”
“全身一块好地都没有,”容探说:“真不知道他怎么跑出来的,幸而他聪明,懂得用黑灰遮掩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他不是被行尸咬的,至少不仅仅是被行尸咬的。”苏翎说。
“我知道,所以你把他从白青雨的手里抢过来了。”
“我一直觉得这白青雨古怪,听了杨大夫的话再想想,更觉得背后发麻,顾槐是白青雨的贴身仆人,且是唯一的一个仆人,若不是白青雨下令,那些猎犬怎么敢咬他?白青雨为何要用猎犬杀他?这些都很奇怪。”
容探点头:“如今只能等他醒过来再说了。”
“你说,这个白青雨,会不会和我们以为的不一样?”苏翎说:“我送他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请我和范行之进去喝杯茶,我看着他那张脸,竟觉得他虽然是笑着,眼睛却恨不得吃了我一般,叫我不寒而栗,不敢进去。那白家的宅子,三道墙,原本我看了只觉得安心,如今回头看,却觉得这三道墙仿佛三道坟,困着人再出不来。我们以为他是风吹吹就倒的美人灯,或许他是一条美人蛇。”
“他本就不是什么弱男子,”容探说:“你想,他既然是个阉伶,无父无母,还能守住万贯家财,难道这些只是靠孟家的帮助么?一个经历这么悲惨坎坷的人,早就尝尽了人间冷暖,要还是天真纯良,那不是良善,而是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