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21)

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继续让沈秋痛苦的冲动。
“爱本身就是痛苦。”
沈秋在卫生间外面敲门：“怎么了？”
他听起来很疑惑，明韶被骤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太长时间，他身体发麻，扭头看着玻璃上映出来的身影，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两个字：“没事。”
我一点都不好。
“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给你买点药？”沈秋不明就里，只是觉得他声音低弱，不像是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
明韶握着门把手，下意识的抵着门，不想让他突然进来：“我没事，我没有生病。”
我想要你，我要你爱我，炽烈的浓厚的，唯一的爱，我病了。
沈秋听起来半信半疑，但还是挪开了一点，让出门口：“是时候吃午饭了，一起去吗？”
他似乎在翻明韶办公桌上那些文件，有纸张哗啦啦的声音，明韶又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水，领子被浸湿，冷冰冰的勒着他的喉咙，他这才停下，抬头看一看镜中的自己。
额发湿漉漉的搭在额头上，被水激出来的眼神看起来终于不再像是无法集中注意力了，他急促的换气，随手抹了一把脸，让水珠纷纷滚落，终于做好准备，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沈秋抬起头来，对着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有什么感想吗？不懂的我可以教你。”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明韶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感觉自己的胃突然鼓了一下。
他这样子很好看。
沈秋没得到答案，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明韶醒过神，隐约知道他在问什么，技巧性的隐瞒了部分事实：“我还没看完，看完有问题就来问你。”
这回答十分乖巧，沈秋站起身来，注意到他的下巴还滴着水珠，过来帮他擦了一把，随即就被明韶迫不及待的抱进怀里了。
明韶黏人倒不是什么新鲜事，沈秋早就已经习惯，摸摸他的后背，又摸了摸他被水打湿的幽黑鬓角，微微蹙起眉，轻柔的责怪：“怎么回事，冷水洗脸刺激性太大了，小心感冒了呀。”
辨认出里面软绵绵的口音，明韶闭上眼睛，在他脖颈间吸了一口气，不顾沈秋的唠叨，低声呼唤：“秋秋……”
我喜欢你。
沈秋答应一声，考虑到时间问题，不得不推开他：“好了，乖，该吃饭了。”
明韶总是很喜欢被耐心的哄着的，每次察觉这时候他柔软的变化，沈秋就觉得心里一痛，简直能猜得到明韶的童年过的到底有多么可怜。
出于对明韶长辈的尊重，他不能摆明了责怪明韶的母亲，何况表现出这种情绪只能勾起明韶的伤心而已，只好腹诽，但也免不了摇头叹气，越发的惯着明韶。
沈秋是后来才意识到自己这种补偿心理像什么的，现下他不过是搂着明韶的肩膀，温声软语哄着他，问他想吃什么。
和明韶自己内心非常没数的感觉不同，其实他非常善于保守秘密和掩饰自己，至少沈秋完全没有发现他是如何逐渐崩塌，悄无声息的逐步恶化，又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对他说明，装作一切都很寻常。
到了餐厅，明韶照旧点了一个套餐，把胡萝卜都细心的挑进沈秋的碗里——沈秋不挑食，也不唠叨他应该怎么怎么样，这种事明韶已经做得很习惯了。
他想聊聊家常，问问装修的事情怎么样了，二楼的飘窗最后选定了什么款式，卧室里准备怎么安排，想了想，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件事：“叶容是你的前女友？”
沈秋神情一凝，似乎是在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漏了馅儿。他从明韶乏善可陈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任何提示，但也并不慌张，想了想，点头承认了。
“对不起，这种事情我本来应该先和你说的。”沈秋道歉。
明韶听他承认，反而觉得虚飘飘的身体落到了地面上，于是顺着沈秋往下问：“为什么又不说了？”
说实在的，明韶确实不太像是个正常人，他生气动怒的点尤其不一样，很难猜测预判他的行为和反应，因此大多时候沈秋也不用费劲，说实话就是了。
“我们其实已经很久不联系……好几年了吧，分手也很和平，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只是人生规划不同，”沈秋平和叙述：“按理来说，其实我不应该和前女友一起工作，但是……”
明韶意识到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可能挖不来其他人选，另一部分原因就是沈秋说的。
“其实也没有必要回避，分手之后我们还算是偶尔有来往的朋友，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和你恋爱了，从现在开始保密就显得很没有必要。”
明韶喜欢这个答案，即使他仍然不怎么喜欢沈秋从前的故事里有其他人出现。
“窗帘的颜色你选好了吗？”
  第二十八章
 
当然是选好了。
沈秋对自己的审美相当自信，且他对明韶也足够了解，但既然明韶这么问，他还是翻出自己的手机，划开相册给他看：“是这个。”
由于对睡眠的需求，卧室里的窗帘是两层，一层很深的墨绿色绸缎，一层是鹅黄色的轻纱，总之都很美好。
客厅也有，是浅黄色的，在设计图里软软簇拥着窗外花朵。
明韶认真端详，仔细思考，他知道如果没有意外，将来自己和沈秋就要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了。
如果不去想的话，生活的改变很容易就可以忽略，可是当明韶沉浸到想象之中去的时候，就无法不觉得自己被美好击中了。他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喜欢这种感觉。
他是看着沈秋如何在一无所有之地搭建出一个家的。
他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那些窗帘，随后又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沈秋，有什么话就在他的咽喉，像粉红的泡泡一样往上飘，让他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但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沈秋和他对视，温柔的摸摸他的脸：“喜欢吗？”
和明韶交流其实很不容易，他不爱说话，更很难直接表达，又和一般人在意的点不太一样，沈秋不得不问的更多，更频繁，以能够作为一个平庸的人来了解他的想法。
当然平庸是他自己的认知，相对于明韶的特殊来说。
明韶又看了看那张照片，神情居然有些留恋，把手机递给了他：“不错。”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装修的事情，沈秋没法不觉得惊喜，但他没问更多，怕明韶反弹。何况循序渐进，慢慢来就挺好的。
两人沉默着吃了一会饭，并不知道这会公司里的姑娘们都怎么看待他们，又怎么认为这对天天雷打不动来员工餐厅吃饭是一种不动声色但十分张扬的炫耀心理——反正他们也很吃这套就是了。
餐厅里几乎有一多半的人都在低头敲手机，在私下建立的，没有老板的工作群里尖叫。
“woc也太好看了吧！！！他们为什么就这么坐着就很好看！呜呜呜呜！”
以及“到底谁是攻！我觉得沈总是！”
这种论调甚嚣尘上当然是有论据的，比如沈秋温柔的叫人心惊胆战，又比如明韶意外的黏他，再或者工作场合沈秋的禁欲感和微妙冷漠，都是判断依据。
叶容也被拉进了这个群，看着飞速刷过的聊天记录喝咖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扭头去看坐在窗边低声说话的那两人。
她说不出自己是怎么个感觉。
留恋和热爱当然都过去了，可是看到现在这样的沈秋，也难免有些恍惚。时间把人分隔，以至于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走了多少路，扭转了多少度。
她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觉得万分感慨，尤其是看着沈秋软绵绵的望着明韶的时候，隐约觉得那两人之间密不可分，旁人无法插进去，更不能打破他们的世界。
叶容绝对是个女强人，性格坚硬而果断，包括分手也是。难过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很快就在既定的人生道路上继续向前进，和沈秋差不多。
当初分手的理由现在没有必要再回忆，甚至曾经是恋人这件事也不必说出口，因为在重逢的时候他们就都很清楚的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切都过去了，这几年音信渺茫毫无联系的事实让他们能够顺畅的退回一步，变成朋友。
这也不错。
叶容看了看窗边的沈秋，他正在拿起明韶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这么看起来女孩们信誓旦旦的“沈总是攻”倒是挺可信的。她突然笑一笑，不去想这些了。
她管不到，也不必在意，生活对她而言仍旧没有任何区别，只是重新遇到一个老朋友，又找到一份新工作，而已。
下午叶容在自己办公室查看这几年的报表，沈秋又视察了一部分的部门，顺路过来，敲敲半开的办公室门。
叶容抬起头，脸上工作状态的冷漠融化了：“进来吧。”
虽然好几年没见过面，但奇妙的是现在他们也不尴尬，沈秋在叶容对面落座，扬起下巴指了指她的电脑屏幕：“怎么样？”
他对这部分真的不专业，刚接手过来的时候简直发愁，好在叶容是专业的，两人势必要通气。
叶容摇摇头，打开保温杯看了一眼，转身到饮水机旁边烧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说实话，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做这种选择，你是个很理智的人，不管是办公室恋情也好，还是在这种公司做你不想做的事情，看起来都不像是你的选择。”
“你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她从抽屉里拿出枸杞和红枣，想了想，又撕开一包红糖放上了。沈秋看在眼里就明白她是生理期，抿了抿嘴唇，略觉得有些尴尬，又抬手扶一扶眼镜，从头开始解释：“说来话长，其实我也没有料到我会做这种选择，不过……感觉其实也不错。”
他不愿意对其他人把明韶的情况说得太清楚，于是全部省略了。
这事不好说，不是因为害怕别人奇怪的眼光，而是因为一环套一环，要讲清楚一件事，就要讲明白所有。明韶对外界的抗拒他看在眼里，自然有义务保护他不必暴露不想暴露的那些事。
他想了想，反问：“其实，接这份offer，也不算是你的最好选择吧？”
叶容正在接水，蒸汽上升，她声音有些模糊：“我也一样说来话长，出了点意外……”
考虑到沈秋是可以信任的人，她没什么必要掩饰，接完水之后转过来看着他，言简意赅：“我之前和前男友一起创业，成功之后发现他……出轨了，”这部分让沈秋很意外的挑了挑眉，她看着水面继续往下说：“之后我们爆发了股权大战，我输了，所以接下这份offer，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沈秋想起猎头说的话，“虽然她现在处于低谷，但业务能力绝对值得信任，一般情况下我们甚至根本拿不下这种层级的人才”，他现在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剧情其实就那样，沈秋说不出评判的话，他想安慰叶容两句，却很清楚的知道安慰没有用。
叶容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走回来搅着热水让红糖融化，轻声道：“其实我从来没有看错人，只是或许注重的方面不同。你很理智，也很温柔，他很聪明，也很果决……只是不合适。”
从感情的层面来说。
其实她目前有钱，股权大战的结果是她被挤出权力结构，但为了换取她手里的那些股份，他们也用了很大一部分储备资金，甚至进行了各种拆借贷款，毕竟机不可失。
想到对方动作的迅捷敏锐，严防死守，叶容不得不承认，或许自己眼光可以，但侧重点却完全错误。
她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摇头阻止了沈秋的语言：“没什么好安慰我的，毕竟拿钱和前男友大战的体验其实还不错，挺爽的。”
“这里的文件我看完之后会开几个会，我觉得你也有这个需要……”她抿起红唇，略作思忖：“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通过明总和你说。”
她考虑的很周全，很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