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有鬼(29)
他的意思就是,问澜语想不想让王尔哲为母亲的死偿命。
“……杀人偿命。”
甘澜语沉默的时间非常短,几乎过了几秒钟就说。
这倒让岑昱稍微吃了一惊,因为澜语给他的感觉很多时候都是非常的心慈手软,非常的好说话,嘴上说着金钱至上,但岑昱认识他这么久,就没见过他真去向委托人要什么钱,游薇那次是这样,老太太这次也是。
所以从他口里说出杀人这种话来,其实是很出乎他的意料的。
“不过,我也没有办法。”澜语又说,“在这个行当虽然除妖除鬼是经常,但天师手上是不能沾血的,别说我不能动他,其实就算当天有目击人或者监控拍下来了,凭他岳家……也是死刑改成死缓,死缓改成有期……这个世道根本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这次,岑昱并不能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出他真正的情绪。
这次这个饺子倒是包得不错,澜语还自己美滋滋欣赏了一会儿,正好黑猫适时在一边叫了一声,他立刻站起来,把手上的饺子放下:“怎么?”
好像是庆幸它把话题打断了。
岑昱看了那只黑猫一眼:“它又怎么了。”
“是不是刚来新地方,怕生,还是饿了?”澜语走过去,看着给它倒的那个盛牛奶的小碟子,无奈道:“你就凑合一下吧,祖宗,我也是第一次养猫,没有经验,刚刚给你在网上订的猫粮,用的加急,应该今天晚上就能到货,你先喝点奶忍忍?”
岑昱当时就腹诽吃什么不行,还用给它买猫粮?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看出来了,甘澜语明明心里是动摇了的,但,以他的身份和立场又不可能亲自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也不用急,反正有它喝的,就再等一下吧。”
“嗯。”澜语说,“我也不知道它爱吃什么,就去养猫的博主那里看了看他们推荐的牌子,不知道它能不能吃。”
他有时候觉得岑昱对这只猫不亲热,但想一想,岑昱就是这种冷性子,真要他热情似火那反而不现实了,所以想了想也释然了。
结果到了晚上罐头来了,岑昱正好在厨房煮饺子,澜语打开箱子,开了一罐罐头要喂它,黑猫看起来却并不怎么感兴趣,闻了几下就把头别开了。
“喂。”澜语莫名其妙,“怎么了,你不爱吃这个?”
黑猫点点头,作为回答。
“……不是吧大哥,这罐头很贵的啊!”
澜语指着商标给它看:“我在网上看的猫粮推荐,你看看这个,这是新西兰的牌子,一罐要三十多块呢,比我吃得都贵。”
黑猫并不买账,一下把头扭开了,十分傲娇。
澜语:“那这个呢?这个是鸡肉的罐头,还有这个,这个牛肉的能不能吃?”
黑猫:“…………”
澜语每个罐头都试了一遍,奈何人家就是不搭理,最后他只能放弃了,无奈的把打开的猫罐头收回来,盯着上面的产品介绍那一栏看。
旁边的岑昱越看越不对劲,忍不住问:“你可别告诉我,你打算自己吃?”
“……这个罐头人不能吃吗?”澜语被戳中心思,不甘心嘟囔着,“说95%以上都是肉呢,扔了多可惜。”
岑昱:“……”
黑猫:“……”
澜语顿时恼羞成怒:“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拿去喂小区里的猫!”
南怨里这个闹鬼的小区里头活人没几个,但因为环境荒芜,野猫倒挺多。
他把打开的罐头找了个盘子倒出来,要拿下楼去喂野猫吃,边嘟囔:“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那你到底吃什么?”
小黑猫喵了一声,跳进厨房,黑爪子一下拍在厨房台上。
台子上电磁炉里煮的饺子已经开了,一个个圆滚滚的肚子都涨了起来,看着鲜香可口无比,澜语一下子看得愣住了:“你的意思不会是……你要吃这个?”
等等等等,猫能吃饺子吗?
刚刚去网上看养猫博主的微博,有说猫不能吃有盐的东西,他还记得很清楚。
岑昱:“普通的猫能不能吃不知道,它应该没关系。”
澜语还犹豫呢,他已经夹出了一个饺子,放在碟子里,放到地上,澜语赶紧想阻止:“等等!”
但黑猫已经低下头,一口就把半个饺子吞了进去,把他吓了一跳。
“还真不是一般的猫啊……”他最后感慨的说。
只能又给它拨了几个到小碟子里,再一个个给它把饺子皮夹开,让它吹凉了慢慢吃。
而那一天的夜里,儿媳睡得很不好。
她几乎是做了一整晚的噩梦,满头大汗的挣扎着从床上惊醒:“黑猫来了……黑猫找我们索命来了!”
儿子被惊醒了,不耐烦的吼道:“大半夜你鬼叫什么?”
他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好不容易才睡着,所以被惊醒了当然脸色难看,很不耐烦。
“黑猫,黑猫来我们家了,黑猫找我索命来了。”儿媳满头大汗,裹着被子浑身发抖,脸色苍白。
儿子满脸不耐烦,喝道:“神经病!都什么年头了还信这些。”
“不是!”儿媳脸色苍白,“你知不知道,那是黑猫,黑猫招邪!我怕啊!!”
“哪有那么荒唐的事,肯定是你自己记错了,三更半夜少胡说八道。”儿子勃然大怒,说着翻了个身又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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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儿媳却久久不能入眠。
她心想怎么可能是我记错了?因为那油画是我故意……但话到嘴边, 却又说不出来,就好像避讳着什么似的。
就这样,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这个时候,旁边的丈夫早已经鼾声如雷了。
儿子这几天担惊受怕,是累极了, 所以睡得也格外熟,本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个很熟悉的、慈爱而温和的声音, 好像是母亲在叫他的名字。
“……”
如果儿子这个时候是清醒着的,肯定会感到这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因为母亲已经死了,但半睡半醒之间, 他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声音非常温柔, 就好像,儿子还是当年那个小孩子,满脸泪水的跟在母亲的后面。伸手拽着她的衣服,母亲慈爱的擦掉他脸上的泪水, 把他抱在怀里一样。
那的确是母亲的声音,她在深夜里一遍遍叫儿子的名字,让他到自己这儿来。
儿子闭着眼从床上做起来,模模糊糊朝母亲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正在做什么,就这么一路走到卧室的窗边。
母亲就在窗外叫他。
儿子于是伸出手,把卧室的窗户打开,惨白的月光照进来,正好照在儿媳的脸上。
儿媳被光刺得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坐起来就看见这样一幕场景,丈夫的一条腿已经从窗外跨了出去,眼看着整个人就要离开窗户了。
但是等等……他们家可是三十多楼啊!
她刹那间瞪大眼睛,睡意全消,但就是因为惊恐到了极限,反而嘴唇发抖,呆若木鸡。
儿子半睡半醒间从窗台迈了出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顿时血色尽失,变得苍白如纸,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一只脚已经腾空在高空,另一支脚也离开了卧室的地板,就这样,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笔直的朝着楼下的水泥地面摔了下去!
过了足足好几秒,才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
紧接着,儿媳也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
他们家可是在三十多层的高楼!
儿子在从窗外坠落的那一刹那,才发现窗外根本没有母亲,那也不是母亲在叫他,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老天没有给他思考这是怎么回事的时间,已经在冰冷的地面上大睁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脑浆四溅。
从三十八楼的窗台上,慢悠悠飘落下一张纸。
仔细看,原来是一张简直栩栩如生的纸人,刚才母亲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纸人越飞越远,直到飞进了南怨里小区打开的窗户,落到了岑昱面前。
岑昱面前有一张剪开的白纸,正好剪出了那个纸人的样子,他把剪刀放下,展开手,那个纸人就慢悠悠落回了他的手上。
这时候夜色已经非常深了,明明他的同居人早已经睡了,但身后却还是有声音,不过岑昱并没表现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转过身。
身后是那只小小的黑猫,正趴在门口,俯身看着他。
夜色里,它的竖瞳格外明亮有神,深邃的目光有一种把岑昱整个人都看透了的错觉。
岑昱经过它身边,朝卧室走去,没有说话,只把那纸人搓成一团,随手扔进了桌边的垃圾桶。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
艾蔷在心里默默想着。
从她父亲被警察带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
艾蔷家里的情况并不好,很多年以前,她妈妈就因为嫌弃父亲没有出息,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家里还有个因病瘫痪在床的奶奶,父亲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每天熬夜开车,很晚才回家,进了家门就喝酒,喝到醉醺醺的,骂骂咧咧的道:“谁知道那个婆娘死到哪里去了,我看早在外面有了人,也好!别回来了,都别回来,让老子也落个清净!”
艾蔷的妹妹那个时候还很小,不懂事,听到这样的话,就以为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吓得直哭,所以那之后每次父亲喝醉了酒回来,艾蔷都只能把妹妹带到别的房间,或者是帮她捂着耳朵,不让她听见父亲那些污言秽语的混账话。
父亲平时对她和妹妹真的很好,但一醉酒就像变了个人,回来对她们又打又骂又砸东西,他们租住的这个房子本来就很简陋,很小,几年被他这么折腾下来,早已经不成样子。
但,这个家却完全是父亲在支撑着的,艾蔷和妹妹都要上学,家里的奶奶又很多年前就下不来床,每个月要吃的药就要花上一大笔钱,现在他出了事,她们一家该怎么办?
酒驾,这是什么概念?
艾蔷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酒驾这个看起来那么遥远的词会和自己扯上关系,是啊,就像她虽然在电视上报纸上看过很多次“酒驾”这样的字眼,但从来没有把它和自己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对她而言,酒驾,撞死了,那似乎就意味着死刑,意味着父亲要进监狱,要被枪毙。想到这里,她就觉得眼眶酸涩,忍不住要哭出来,毕竟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遇到这种事,也很难让她不觉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