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有鬼(35)

　　澜语急得满头大汗，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就在他努力想把门打开的这仅仅几秒钟，那本来因为触电短路而造成的小小的火苗竟然已经成了可怕的火光，把整面窗帘全烧成了灰烬，还在不断的烧向家具和床褥。
　　房间里艾蔷的声音都变哑了，大概是吸入了大火里的灰尘和硝烟的关系，她头发凌乱，狼狈的咳嗽着，拼命的撞击着大门，
　　“岑昱。”澜语忽然说：“你退后。”
　　岑昱眸光一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澜语深呼吸了一下，从袖口掏出一把小刀，岑昱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展开五指，刀锋在中指上划了一刀。
　　那把刀非常的锋利，只那么一剜，就在他的指腹上剜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一瞬间就血流如注，甚至淅淅沥沥的把整只手都染红了。
　　他把在不断往下滴血的手掌向前一伸，用中指在半空中画了一个类似符咒的痕迹，高声喝道：“破！”
　　岑昱认得，这是叶家祖传的血符，以叶家直系血脉的心头阳血来画就符咒，可以说威力极其惊人，但是使用这血符的代价也异常之大，尤其甘澜语这样半吊子的修为，用出这样的血符几乎就是拼了命了，何况他之前那一次到现在间隔的时间太短，身体根本还没有痊愈，刚说完最后一个破字就膝盖一软、往前倒去，幸好岑昱一把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她。
　　然而，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等了半晌，却见那扇大门还是丝纹不动。
　　澜语吃惊：“……”怎么可能？！
　　他想站起来，但没有力气，岑昱牢牢抱着他，才能不让他摔下去。
　　不过岑昱心里并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其实这次可不光是澜语，连岑昱都愣住了，心说叶家正统道家的直系嫡系血脉，甘澜语的血符怎么可能没用？！
　　这房子里的火越来越大，浓烟也越来越大，但奇怪的是，邻居就好像根本对此毫无察觉似的，既没有人来救火，也没有人跑出来看热闹，整个房子火光冲天，四周却是一片死寂，安静的可怕。
　　澜语在岑昱怀里，半晌只能看到艾蔷隔着门上的玻璃，忽然轻轻对他们笑了一下，她手里拿着那个手机
　　“谢谢你们。”他看到她的口型在说：“对不起了。”
　　屋子里浓烟太强，温度又太高，她脸上都是灰烬，明明是笑着的，却有一滴眼泪从脸颊上蜿蜒的流下来。
　　澜语只看到她打开手机，登录那个手机里的微信，迅速和自己的银行卡绑定了。
　　澜语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是要抓紧这最后几分钟的时间，把微信里的钱转到自己卡上！这样，就算她今天死在这里，家人也不至于流落街头，没有依靠了！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她一面说，眼泪沿着她的脸留下来：“如果能让我的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可以不要我这条性命，真的。”
　　“艾蔷！”
　　澜语声音都变得尖利了，拼命用两只沾满鲜血的拳头去砸门：“等等！艾蔷，你不能这样，我和你说过！你不能这样！”
　　虽然现在看起来求生无门，但总有一丝希望，但如果艾蔷真的再用一次这个微信里的钱，就真是非死不可、回天乏术了！
　　“反正这样下去，没有钱，我们最后还是要死。”艾蔷说，“我觉得我……不愿意让我的死没有价值，就当用我这条命交换她们下半生的安稳幸福吧。”
　　火光把她的脸映照得通红，她吸入太多烟尘，神志已经很不清楚了，已经再也抓不住手机，手无力的松开，那个手机也就随着掉进了漫天的火光里。
　　澜语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拼命伸手去砸门，叫喊中充满着绝望和愤怒。
　　艾蔷眼里还有一颗残留的眼泪，在那个瞬间，她感受到的并不是愤怒、痛苦，而是长久以来所没能感受过的平静安宁，她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想过，如果能让家人摆脱这种贫穷可怕的生活，她会去抓住一切她可以抓住的机会，那么现在？她算是抓住这个机会了吧。
　　她一点不觉得后悔。
　　澜语已经万念俱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艾蔷选择了这种方式，放弃了自己的性命和求生的可能，他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对艾蔷而言，家人的幸福平安高于一切，甚至高于自己的性命，但一阵阵不甘和愤怒在他心间，让他根本不能接受。
　　一个如花年纪的女孩儿，她本来不应该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跪倒在门前，就在此时，却发现那屋子里的大火渐渐小了下去。
　　澜语惊疑的抬起头，只见片刻之前怎么也打不开的大门居然轻轻一碰就开了，就好像诅咒自己消失了？
　　他来不及去想这是怎么回事，扑过去抱住艾蔷：“怎么样了？没事吧？”
　　

　　☆、微信支付

　　“我这就叫救护车, 送你去医院！”
　　艾蔷经过了这一场生死浩劫，也是又惊又怕，扑到他怀里流泪不止，失而复得的狂喜让澜语没有心思考虑那么多，只是一面用眼神示意岑昱打电话报警，一面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岑昱脸色黑如锅底，但这个时候根本没人鸟他, 他只觉得这种地方一秒钟也待不下去，拿出手机来愤怒的转身出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小时以后，在医院急诊室的休息室里, 艾蔷躺在病床上，问。
　　她的喉咙有点烫烧，所以澜语打了个嘘的手势，意思是让她少说话：
　　“我觉得是不是有这种可能？”他沉思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个诅咒的由来, 但，至今为止那些死于诅咒的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用那笔钱的, 只有你不一样，是为了家人而用那笔钱的，所以，这就是解除诅咒的关键？”
　　“你仔细想想, 麻大伟是为了吃喝嫖赌，之后那个高官是为了买房，都是为了一己私欲，只有你, 拿钱去交了祖母的住院费和妹妹的学费，所以……”
　　艾蔷满脸疑惑：“你的意思是，它能感觉到我的想法，所以才没有对我下狠手？”
　　“那也不对啊。”她回忆道：“第一个出事的小吃店老板，不也是为了女儿的手术费才去拿钱的么。”
　　“我想，大概他没有像你一样，在死之前抱着这样必死的决心吧，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死在这个诅咒手上。”澜语推测，末了还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理由倒是有几分道理，把艾蔷说服了，在那命悬一线的时候，她真的顾不得那么多了，并不是她想死，而是觉得既然都是死，比起两手空空的死，那不如给奶奶妹妹留点什么东西下来。
　　那样，她才不算白死，她的死才有价值。
　　最大的价值。
　　“你看，我说了吧，你这样存好心，行好事，老天爷看在眼里，都会回报给你的。”澜语笑眯眯的说。
　　其实世事多艰辛，很多事黑白善恶根本不是这么简单，但甘澜语说这话也只是想安慰她，所以都挑了些温柔的措词，艾蔷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那我们家呢，我们家的房子没事吧？”
　　澜语给她倒了杯水：“放心吧，这场大火也是那个手机微信搞的鬼，既然诅咒已经不在了，房子自然是没事的。”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艾蔷，又告诉她不要再为钱的事发愁了：“我手头上还有点闲钱，正好你可以拿去交学费，女孩子别天天在外面熬夜打工，熬坏了身体不说，也危险，至于你奶奶的手术……没问题，那笔钱我也会去帮你想办法的。”
　　当然这么大一笔钱，甘澜语他自己肯定是拿不出来的，但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大不了就去借，等他以后慢慢还给人家就行。
　　他在病床边待了很长时间，为了保证她的安全，看诅咒是不是真的消失了，凌晨两点多了才到走廊上去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气盛的男孩，听声音大概只有二十出头，说起话来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电话一接起来就在对面问：“哥？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一个人在外面外面还好吧？没什么事吧？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期间伴随着吃鸡砸键盘吵吵嚷嚷的声音。
　　澜语：“我能有什么事儿。”
　　他在走廊上打了一会儿电话，就把借钱这件事提出来了，这接电话的是澜语一个本家的堂弟，澜语虽然和家里决裂、搬出来自己住，没拿过他爸一分钱，但是几个堂弟还是养在家族里的，就说他这个堂弟吧，一个月零用钱少说也有小十几万，这笔手术钱，让他拿出来根本不用费力气。
　　对面一听，连他借钱是为了什么都没问就点头说好，只问：“四十万够吗？要不我再给你添点儿？哥你最近忙什么呢，有空出来吃饭啊？”
　　“够了够了。”澜语担心艾蔷，只和他稍微聊了几句，约了个时间一起吃饭，又嘱咐他玩游戏别太晚，才把电话挂断，想着要赶紧回去，告诉艾蔷这件事。
　　却没想到，他刚刚把电话挂断，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头重脚轻的往前倒去，幸好伸手一把撑住了墙，但还是在那里休息了好半天，才感觉好一点。
　　岑昱走出来，站在走廊上看着他：“就你逞能。”
　　“我叫过医生了，让他给你开两针葡萄糖。”冷声说着，一边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领着他去一楼急诊室旁的输液大厅。
　　“等一下，艾蔷还——”澜语还有点不放心，但实在拧不过岑昱——主要是身上没力气挣脱不了，只能被他拎着去了。
　　夜很深了，输液室里的人并不多，护士没一会儿就拿着他要打的葡萄糖过来了，针头刚插进去，澜语就让岑昱快点回去：“赶紧回去看着艾蔷，别让她一个人。”
　　岑昱心里的火烧得更厉害了，但是不想当着他的面发出来，只能扔下一句“我待会儿过来”，就转身往来的路走。
　　艾蔷只觉得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那生死一瞬，心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场梦，虽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她的确对那个诅咒说了：只要有足够的钱让家人活下去，她宁愿去死，但，仅仅那么说了就能成为破解谜题的钥匙吗？明明之前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到了她这里真的这么轻松就能把这个诅咒解开么？
　　直到现在，艾蔷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还有，她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想起甘澜语，就像第一次看到这个男生的时候，艾蔷还以为他跟自己差不多大，后来才知道，他原来年长了自己那么多岁，这个时候想起他，就让艾蔷心里就有一种又酸又甜说不出的感觉。
　　长这么大，虽然因为容色出色，有很多男生和她告白过，也团团围着她转过，但这是艾蔷第一次自己有这种感觉。